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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尘埃落定（第1页）

永昌二十五年，七月廿六。黎明刺破血色的夜幕，将金光洒向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变乱的永京城。宫墙上的血迹尚未干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但象征秩序的钟鼓声，已再次从皇城深处沉沉响起，宣告着混乱的终结与新一轮秩序的建立。

昨夜的雷霆骤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随着太子李景隆在寝宫外被擒，其主要党羽或死或俘，负隅顽抗的御林军残部在见到齐王李景睿与手持皇帝密诏的靖海侯云湛后，大多放弃了抵抗，宫城内的战斗在日出前便基本平息。

接下来的数日，整个永京城仿佛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在一种异样的肃杀与高效中全运转，进行着战后残酷而必要的“清理”。

先是太子的处置。皇帝李昀虽仍在昏迷中，病情危殆，但经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与阁臣共同验看，确认其生命尚存，且背上痈疽有稳定迹象（或许是惊变之下，某种生机被激）。在齐王李景睿的主持下，宗人府宗令、内阁辅、大理寺卿等重臣紧急会议，依据《靖律》与祖制，对太子李景隆的罪行进行议定。

证据是确凿的：勾结内侍省宦官曹某等人，封锁宫禁，控制病重天子，矫诏称制，妄言皇帝驾崩，并调兵围捕亲王、重臣，形同谋逆。昨夜被擒的杜衡、曹太监、赵贲等人，在严讯之下（非常时期，手段难免酷烈），对太子主谋、意图弑君（至少是控制君父）、矫诏登基、诛杀齐王与云湛等罪行供认不讳，并牵扯出部分同党。

七月廿八，一份以昏迷中皇帝名义布（实为齐王与内阁、宗人府联署，并紧急请示了太后）的诏书，明天下：

“朕抱恙以来，太子李景隆，不思尽孝侍疾，反怀枭獍之心，勾结内侍，封锁宫闱，隔绝朕与内外，更矫造符玺，伪称大行，妄图僭位。又调兵围捕亲王、勋臣，几致萧墙祸起，社稷倾危。其行悖逆，其心可诛，天地祖宗所不容。着即废去李景隆皇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非诏不得出。其妻妾子女，另院别居，严加看管。一应服御，按庶人例。”

诏书措辞严厉，定下了“悖逆”的基调。昔日的储君，一夜之间沦为阶下之囚，被押送至宗人府高墙之内，从此与外界隔绝。据闻，被废太子李景隆在接到诏书时，先是狂笑，继而嚎哭，最终面如死灰，喃喃自语，不知所云。

紧接着，是对参与宫变人员的清洗。这更像一场席卷朝堂内外的风暴。

内侍省当其冲。以曹太监为，凡涉事宦官，无论主从，一律锁拿，交由内廷慎刑司严审。牵连者达数百人，一时间，宫中宦官人人自危，昔日与曹太监一党稍有牵连者，皆惶惶不可终日。清洗过后，内侍省重要职位几乎被换了一遍，新任领太监是齐王信得过、且素来低调谨慎的老成之人。

御林军（侍卫亲军司）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整肃。副都指挥使赵贲被定为谋逆犯之一，凌迟处死，家产抄没，亲族流放。其麾下参与宫变的五百亲信，军官尽数处斩，士卒依参与程度或处死，或流放边陲。御林军从上到下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清洗与重组，主要将领换上了齐王信任或至少在昨夜变乱中保持中立、甚至倒戈的军官。齐王通过此举，将京城最核心的武装力量，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朝堂之上，同样经历了大换血。太子一党的核心成员，如杜衡等谋士，以及那些在昨夜变乱中公开响应或暗中支持的官员，被锦衣卫与刑部联合按名缉拿。六部、都察院、通政司等要害衙门中，与太子过往甚密者，或被罢黜，或被调任闲职，空出的位置，迅被齐王一派或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忠诚的官员填补。

这是一次毫不掩饰的权力洗牌。齐王李景睿挟平乱之功，以雷霆手段，将太子经营多年的势力连根拔起，其麾下文武及北伐中擢拔的将领、能吏，纷纷占据要津。朝堂格局，为之一新。许多原本摇摆的官员，此刻已看清风向，纷纷上表称颂齐王“忠勇果毅，擎天保驾”，痛斥废太子“悖逆不道”。

而在这场大清洗中，靖海侯云湛扮演了一个微妙而关键的角色。他并未直接参与具体的人员抓捕与审讯，但所有人都知道，昨夜若非他当机立断，亮出皇帝密诏，争取军心，与齐王里应外合，局势很可能走向不可控的深渊。那道盖着“皇帝之宝”的空白密诏，虽未填写具体内容，但其象征意义与关键时刻挥的作用，已足以奠定云湛在此次平乱中的功之一。

他的地位再次水涨船高。皇帝虽昏迷，但齐王显然对他信任有加，倚为股肱。朝中清洗后空出的许多涉及钱粮、工造、乃至部分兵权的职位，齐王在安排人选时，都会征询或考虑云湛的意见。云湛本人则更加谨慎，多数时候只是提出建议，避免过多直接介入人事安排，以免引来“结党”之讥。但他很清楚，自己与齐王的绑定已更深，无形中，他也成了这新权力格局中举足轻重的一极。

七月底，当最后一批涉及宫变的案犯被处置完毕，京城各衙门初步完成人事调整后，那股紧绷肃杀的气氛才稍稍缓和。街市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只是茶楼酒肆间，人们谈论起不久前的宫变与清洗，仍不免压低了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感慨。

尘埃，似乎已经落定。废太子被囚，党羽星散，齐王权威日重，朝局看似恢复了稳定，甚至比北伐之前更加“统一”。

然而，真正的尘埃，并未完全落定。龙榻之上，那位开创了永昌盛世、却又在晚年陷入父子相残悲剧的皇帝李昀，依旧在生死线上徘徊。他的存在，是此刻一切“稳定”背后，最大的变数。

齐王虽大权在握，但毕竟还不是皇帝。皇帝一旦苏醒，会对这场以他名义进行的、近乎流血的清洗作何感想？对权势已然滔天的齐王，又会如何处置？那道救了急的空白密诏，又该如何最终定性？

而云湛，站在了权力巅峰的阴影之下，享受着平乱功臣的荣耀与齐王的信重，却也感受着那来自四面八方、更加复杂难辨的目光。他知道，废太子的倒台，绝非斗争的结束，而可能是一个更宏大、也更微妙的棋局的开始。

尘埃落定，只是表象。水面之下，新的暗流，已在悄然涌动。只是这一次，舞台中央的角色，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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