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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句子对她来说太难为情了,可她的确太需要一个支点了,失去的恐惧让她不顾一切。
那双擦去她眼角泪水的手握住衣角的手指,轻柔地引导着,一起盖在她的眼皮上,挡住刺眼的光线。
带着凉意和湿意的脸颊贴过来,蹭了蹭,落下一个晚安吻,停了几秒,像母猫安抚幼崽那样,“乖,我相信你可以的。”
大一点的骨感的手撤开了,微弱的光线漏进来,校服口袋一沉,卜渡走了。
又是一次悄无声息的离别。
保持着姿势等了很久,等到眼睛完全适应亮光,宿灼将手伸进口袋,在堆叠的糖果中,摸到一张纸条。
打开,一串记在脑中的数字映入眼帘。
“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离别前,最后的,低声的嘱托。
外面传来喧闹声,接着是哭声,大声的,宣告世界般的大声。
姥姥走了。
她抹去脸上不知道是谁的眼泪,将纸条放回口袋里。
推开门,迎接扑向她的风雨。
没有什么仪式或风俗,遗体当天就被火化了,火化完,宿灼回到学校。
她再没流下一滴眼泪,正常的上课,做题,为期末考试做准备,也再不用每天打电话。
期末考试很快就过去了,没对宿灼产生什么影响。
考完试当晚,宿灼收拾好换洗衣物,拿上钥匙,回家。
从实高到家门口,需要走过六个十字路囗、四个红绿灯、一座平桥以及两条小巷,大约十五分钟,曲曲折折自西南向东北,一公里多。
这条路宿灼走了一年,终点一直在那,终点的人也一直在。
她说不出自己对家有什么期待,也没去想过有一天家变了会是什么样子。
在姥姥去世后的第一次回家路上,她突然意识到,家里已经两天没有人了,餐桌上会落了灰,阳台的花会没人浇,以及卧室不再有原来的主人。
她不用在夜里爬起来送水送药,也不用早起做饭熬药。
不会有人见她做得不够好就一拐杖抽上来,电视里的戏曲声也不会突然打断她学习的思路。
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但缺的又不是本来就长在心脏里的,而是从小就生硬刺进心里,流过血和泪后长在闭合伤口里的部分。
不痛不痒,又的确空荡荡的。
姥姥去世后,她没再流过泪,宿母一路上没少骂她冷血、养不熟、白眼狼,她没反驳,甚至认同这个答案。
楼下的麻将馆还是热热闹闹的,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投入其中,宿灼推开单元门,向上走。
楼道里的小广告几日不见又多了一层,连木头扶手都没放过,支棱着边角,倒是挡住了刺手的木刺,让人不用担心冷不丁被看不见的刺扎进肉里。
走到四楼,她开始翻钥匙,找到后握紧在手心。
等到钥匙在手心里刻下印记,就到六楼了,一转眼,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地上的脚垫和门上前年的对联都在。
钥匙往锁眼里捅,卡住了。
宿灼将手里的钥匙又翻了个面,依然捅不进去,铜制的钥匙和同样材质的门锁碰撞发出叮铛的响声。
在无规律的响声中,她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并且随着门内脚步声和骂声的响起,这个可怕的想法变为了现实。
“开、开、开、是你家门吗就开!真当家里没人想偷就偷啊?!”随着门从内侧推开,围着围裙、拿着菜刀的陌生大妈瞪着眼,凶神恶煞骂了宿灼一脸。
开了门,见门对面是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警惕凶狠的语气放缓了:“小姑娘别乱开别人家门,遇到坏人被掳走都没人知道。”
“可……”宿灼刚吐出口的话又吞回去,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声音细微又委屈,“这明明是我家。”
“什么你家?我们昨天搬进来的,租出去了就是我家,租金不便宜,要不是包家具谁来,磨磨唧唧就算了,别想着回来碰瓷。”大妈不耐烦了,挥舞着刀晃了两下,试图把宿灼吓走,“我还急着做饭呢,别杵这。”
见大妈要关门,宿灼急忙挡住门,全然不顾眼前的菜刀,问道:“那原来住户的东西呢?我的书和衣服还在吗?”
“没有!”大妈怒吼着挣开了束缚,狠狠关上了门。
嘭的一声,门后熟悉的客厅被青黑的门挡住了,宿灼意识到,自己连家都没了。
她没想到宿母会如此之快的行动,姥姥刚去世两天,就把房子租了出去,大概姥姥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在找租客了。
指责她冷血,但宿母的做法就不冷血吗?
拨通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号码,对面接的很快,态度很差:“打电话干什么?不知道我做饭呢?”
“看你租房子的速度,做饭时接个电话不算难事吧?”这是宿灼第一次,直面的,嘲讽的,对宿母进行人身攻击。
对面气坏了,怒骂一声:“你个生下来就欠债的!要对亲妈是这个态度就不要回家住!”
宿灼已经在气头上了,狠狠怼回去:“你对自己亲妈什么态度,你那个家也不要住了。”
她为姥姥打抱不平,明明含辛茹苦将宿母养大,转身跟宿父成了家后,就将自己亲妈看做了吸血的敌人,算计好每一笔钱。
明明按照血缘,她们三个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整体,却相互敌对,恨不得咬下血肉来。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滚去睡大街吧!”
“嘟嘟嘟嘟——”急促的忙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宿母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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