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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饭的时候,小婢女忍不住扭头看了他那张脸好几眼。
直至小婢福身而去,胤衰奴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背脊,抬起掩在长睫下的眼睛,往食案上看去。
冒着热气的豆粥,团成花瓣样的春荠小菜,配两样肉脯,用漆器盛。不见如何豪奢,却自带着寻常百姓一世学不来的清致。
一餐一饭,已能看出士与庶的天与壤。
他松开了自己的右掌心。
牢牢攥了一夜的防身木簪烙下了一道深紫的痕迹,皮肉早已经不过血,骤然松开的胀麻扯动痛觉,密密麻麻钻进他的心。
他目光扫过虎口上昨晚被人轻薄了去的朱砂痣,抿抿唇,推开门,说:“我想见你们女公子。”
胤衰奴一夜未睡,谢澜安却是难得的一夜无梦。
她不再梦见那些驱不散的血雾尸骸,哀鸿遍野,连闭上眼后形魂都不再摇荡,难得一枕黑甜睡到天明。
寐醒推窗,庭中绿木含青吐翠,木末芙蓉红萼竞发,初夏的花木之色原来已经如此动人。
——找到了前世的埋骨之人,心便安放,在睡眠上居然如此立竿见影。谢澜安笑骂自己没出息。
她盥洗毕,穿过连厦来到堂厅,看见胤衰奴眼睑下淡淡的乌青时,不由顿了顿。
“郎君请进,昨夜不曾休息好?朝食也未用吗?”
胤衰奴立在门外的廊上没动,还是昨日的那身白麻衣。
他乌黑的瞳光越过朱槛,看向那张玉致光洁的容颜,一眼便收回。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淋雪南渡的雀儿谨慎抖落濡羽上的水珠,充满寄人篱下的自觉:“我想回羊肠巷看一看。”
谢澜安了然,他新到一处,还不能完全信任她,记挂邻里也是人之常情。
眼睛还是没忍住,从他手背那粒鲜红的小痣上蜻蜓点水过,谢澜安含笑:“应当的。”
没有二话,即命允霜护送他回去。
胤衰奴反而愣了愣。
他迟疑地退出几步后,忍不住回头,却已看不清堂厅中逆着光的那张脸。
允霜的车驾得稳,回到西城羊肠巷,胤衰奴下车便看见坊门、里墙、巷口各处皆有兵卫把守。
他居住的那条窄巷中晨炊袅袅,祥和静谧。看来昨夜噩梦般的屈辱都止在他一身,没有波及到邻居们。
她没有骗他。
一个扎着两只冲天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在家门口玩啄钉戏。小女孩用手中打磨圆滑的矮竹钉,向画好的方格中奋力一掷,钉准了,便往前跳一格,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瞅见帮她做竹钉玩具的人回来了,小女孩眼前一亮,跑过去招手,“小胤小胤!”
胤衰奴笑起来,霎然唇红齿白。他蹲下身,轻拍一下她的小羊角,煦声问道:“小扫帚,昨天发生什么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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