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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分开,而是径直把人抱到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
这个晚上陈牧成的状态始终都游离在意识之外,现下挨到床,才算回笼了一丝丝。
他往下钻一点,被子盖住下半张脸,一双眼睛停给杨乘泯,观望他往身上随便套一身衣服,空调调到一个最使他舒服的温度,关掉灯,掀开被子,在他旁边躺下。
那次下乡救灾结束回来以後,陈牧成也有过几次躺在杨乘泯的床上和杨乘泯一起睡觉。可那时陈牧成只是单纯认为杨乘泯的床很软,杨乘泯的房间很好闻,只是喜欢这些,不知道也没有意识到他喜欢杨乘泯。
两个人都只是单纯的,各盖一张被子的。杨乘泯闭眼休息,陈牧成翻来覆去开心地打滚,或是停留杨乘泯睡觉。
那和眼下不一样,杨乘泯也和眼下不一样。
一张床上,一张被子,他靠着他,手臂横揽,隔着衣服环住陈牧成的腰,以一种安抚的慰藉目的把他抱在怀里。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脸,洗澡没有打沐浴露,乾燥的白开水一样的气息与牙膏的薄荷味淡淡地融在一起。纯净清冽,温煦温静。
杨乘泯有很多话想问陈牧成,不知道从何去问,怎麽去问都不合适,最後开口,万绪千端汇成一句:「你怪我吗?」
你怪我吗。你怨我吗。有吗。这麽多年,哪怕一丝丶一缕丶一隙丶一分丶一粒。说出来,让我知道,让我好受一点。
杨乘泯像被困进多年前那条河,只有陈牧成的问罪才能犹如赦免一般将他解救出来。
陈牧成却摇头。他和杨乘泯总是这样的,一个牵连,带来伤害,一个牵累,被伤害。要是怪,陈牧成早就从罗清第一次虐待他就开始怪他了。
陈牧成圈住杨乘泯的脖子,嘴巴凑到杨乘泯嘴巴上。他终於肯用,底牌打出去,用得淋漓尽致。性子里卑劣的那面在这时活灵活现地浮出来,仗着杨乘泯对他浓烈的,要把他自己烧掉的,迫使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底气推开他的愧,就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他有些生涩地贴上来,不会亲,吻变成笨拙丶莽撞的厮丶磨。
「我从来都不怪你的。」
「为什麽?」杨乘泯问,声色低哑,近乎无法承受这莫大的,空前未有的恩泽。
重回那个事发现场,前前後後填充一些细节,里里外外使它完整起来。
是。凛冬的腊月十二,江州的天阴湿冷。陈牧成从那顿枯燥无味的饭局上下来,带着从杨东车上拿出来的一大兜烟花停在那条河边。
那时陈牧成已经到了那个,思想独立,人格独立,精神独立,仰慕比自己大的孩子不再是如仰慕大人一样的年龄。
他有一点喜怒无常的小脾气,也有一点叛逆不讲道理的小性子。所以当他发现杨乘泯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一前一後地出来,目的性不明,不确定是不是要来以这是杨东,这是他爸爸买的名义来跟陈牧成一人一半分那些烟花时,陈牧成是有点不高兴的。
但杨乘泯,哪哪都让陈牧成喜欢,陈牧成又没办法对他祛魅。
他当时黑着脸一言不发地拆了几盒仙女棒给杨乘泯,杨乘泯没要,反而是蹲下来摸出一个防风的打火机给他。
这下陈牧成心虚虚的,自觉是他把人家想那麽坏,想跟杨乘泯道歉,又别别扭扭地拉不下脸。
最後握着烟花棒,一步一步挪到杨乘泯旁边。杨乘泯不爱说话,他想和杨乘泯说话。但开口不邀请,不像更小的时候一样脆生生地叫杨乘泯一声哥哥,反而是发牢骚,讲一些自言自语的碎碎念来企图吸引杨乘泯主动跟他说话。
「烟花好漂亮呀。」
「大人好无聊呀。」
「饭桌上的小鱿鱼好难吃呀。」
「我好冷呀。」
瘪瘪的语气,杨乘泯一直安静地听。到最後一句,他去注意陈牧成,才发现他穿得不厚。至少跟杨乘泯比起来不厚,一件羊绒带扣大衣,好看,但轻薄一层棉,跟杨乘泯那件丑的,但暖到够将整个人都裹起来的羽绒服差得多。
於是杨乘泯就脱下来,拉链从头拉到尾,遮住下巴,嘴巴,鼻子,把他整个人裹在他的羽绒服里,只露一双黑亮的眼睛。
那兜烟花确实是杨东特意买给陈牧成的,各式各样,没有安全隐患,针对年龄十岁以上儿童。
所以当杨乘泯发现那个不知道怎麽混进来的20000响的烟花蹦出去几米远後突然无端不燃,他怕他被随时都有可能迸发的巨大冲击吓到,他帮他过去确认是否好与坏,是否还能玩。
一段距离,一点时间的漏洞,与紧跟其後的杨苍错过。一件衣服,一盏不够充足的路灯,让姗姗来迟的杨苍认错。所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巧撞在一起,再次往回望时便是那个千钧一发的,他被杨苍推下去的瞬间。
杨乘泯早就明明白白地清楚是他对不起他,他大可争分夺秒地跑回去叫杨东陈明宏,不管不顾随便拦住一个路过的人,或许自己跳进去把他托举上来。
但在只有十几岁出头,整日被杨东无关痛痒的忽视,被杨苍想方设法凌虐的杨乘泯,他还没有长大。一个孩子,是没有太足够成熟的高尚观念的,反而是人性本质中自私又自利贪生又怕死的那一面在那个瞬间全跃出来。
他怕他闹出一点动静就让杨苍察觉到他推错了人,他怕他被杨苍推下去,他怕他被他推下去没人救他。天太冷了,河里的温度和河外的温度是不一样的。除此之外他什麽也想不到,什麽也做不到。就那样目睹全程丶袖手旁观丶顾影自怜。人动不了一点,脚走不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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