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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倒反天罡的事是可以没有答案的,因为这个答案的存在本身就是费解到令人无法思考丶理解丶和共情的。所以根本就不必要去讨为什麽,就像陈明宏为什麽仅仅是因为厌恶他,就要连他身边无辜的人也伤害。
从法庭出来的时候,有两个人也跟着一前一後出来,陈牧成听见,女人叫他陈予,让他来向他问声好。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倒反天罡的事也是可以欣然接受并且容忍它没有答案的,因为对或不对,合理或不合理,应该或不应该,问题本身的为什麽原本就是不重要丶不必钻牛角尖丶和无需问出口的。
就像陈牧成不说为什麽,不问为什麽,不好奇为什麽,只是停下来,听他和他说第一句话:「哥哥,我要去国外学画画了,我们有缘再见。」
陈牧成对他笑:「谢谢,一路顺风。」
九月末的时候,陈牧成去探视了一次陈明宏。看守人员给了陈牧成半小时的时间,陈牧成坐在探监室的椅子上,面前是一扇透明的玻璃窗。
透过它,他看到陈明宏穿着橘色统一的看守服,那张脸经历过岁月的迁徙,风霜,辉煌,最後衰亡落幕,变成一株乾瘪的老树,爬满枯老的纹路,不再是他记忆中的父亲。
他说过,他早晚要问一问他的。他张了张嘴,想问他真的爱过他的妈妈吗,想问他真的爱过他吗。
他看陈明宏,陈明宏也在看他。
他想起他在时代的洪流中深一脚浅一脚摸爬滚打从什麽都没有到什麽都有的成就,那是他所骄傲的。
他想起他优秀到使他暗淡被他扼杀勃勃向上攀爬野心的妻子,那是他所顾虑的。
他想起他每次离家前追着他喊爸爸早点回来我想你的儿子,那是他所没有价值的。
他是个什麽样的人?深沉,自我,精明,残忍,冷血。他回首过去,回顾此生,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这一辈子。
他看陈牧成,一张脸不知在何时从孩子蜕变成一个大人,能独当一面,能一力承担。他什麽时候用这张脸这样陌生地看过他,他对他,从小到大,无一不是尊重,仰慕,钦佩,崇拜。什麽时候,他居然开始用这样陌生冷漠的眼神看他。
他最後想起那年夏天结束前,他来洛山接陈牧成回家,那道没锁严实的门被他推开,他的儿子在一个男人胯下承欢。
那是他的儿子吗?他感到受到了巨大的耻辱,他的儿子应该像他一样,继承下来的应该是他不凡的能力和卓越的本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并且庆幸他还有一个家庭。
半小时到了,陈牧成最後什麽也没有问,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再见,爸爸。」
国内着名的耳科专家在几个月前全国巡诊,来到洛山的时候,杨乘泯也终於挂到号。
把陈牧成送进去,从诊室出来,杨乘泯和杨苍两个人靠在走廊尽头窗前抽菸。杨乘泯最近签了拆迁的合同,杨苍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你打算买哪儿的房子?要不要看看我家这边?」
陈牧成的检查报告刚刚取出来,杨乘泯还没来得及看,他摁灭手中没抽的烟,静静没出一点声音地看完。
「不买了。」
杨苍把烟从嘴边拿下来:「不买了什麽意思?不在洛山买了是吧?那去别的地方也行。」
杨苍给他分析,还没分析完,杨乘泯打断他:「哪儿都不买了。」
「哪儿都不买?」杨苍问:「不住房子了?你要干什麽?」
杨乘泯看着手里这份听力恢复可能为0的检查报告,说:「去给他治耳朵。」
「去哪治?」
「不知道。」
「北京,上海。美国,德国。南方,北方。国内,国外。」
陈牧成从诊室出来了,很短时间的面诊,他找不到杨乘泯,手指攥着手指,站在门外无措。
他每天在家,面包店,杨乘泯之间来来回回三点一线的生活不足以支撑他完全不恐惧外界,医院脚踩脚,肩碰肩,喧嚣犹如一台巨大的发动机。他没带助听器,依旧被无穷无尽的声音淹没。杨乘泯看他,像一个无魂木偶。
「哪里都去一去吧。」
「什麽时候走?」
「很快,明天。」
「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治好以後呢?」
「随便找一个城市,就留在那里了。」
他走过去,越过走廊匆忙的人,轻轻牵起陈牧成的手。
「不用担心,我们走了。」
要收拾的东西并没有多少,要带走的东西也并没有多少,杨乘泯只用了一个晚饭的时间就他和陈牧成的东西整理出来。
证件,钱,银行卡,他们之间曾经重要的东西,几件换洗衣服。房子也没什麽好交代的,签了字,後续所有拆迁流程全权由杨苍交接。至於公司,早就一周前,杨乘泯就将他名下所有股份都变了现。
这座城市,没有什麽值得特别留恋的存在。
机票时间是第二天下午,杨乘泯和陈牧成吃完午饭,一人背一个旅行包。他们带着戒指,穿很简单的白色短袖黑色长裤,手牵手走进机场。他们看起来很轻盈,轻盈得就好像只是出去旅行,但只有他们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十月的洛山像突然转了性子,这座城市不再频繁下雨,总是灰蒙潮湿的天突然就於进入秋天的某一个下午开始,犹如被太阳凿了一个口子一样,开始不断,不断,不断有阳光泄进来。杨乘泯透过窗户,直视到一束轻轻柔柔的阳光悄然落在陈牧成睫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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