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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去看铭安,也没有看沙滩上的贝壳,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那无边无际的蔚蓝,像极了他永无止境的生命,空旷、冰冷,没有尽头。
铭安那句轻飘飘的问话,
“我之前答应过你,好好考虑心尖血的事。半个月前我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却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要让他心惊胆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收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尾巴上悬浮的三道金属环正不受控制地“嗡鸣”起来,环身泛着冷光,嗡鸣声越来越急,细碎的电流顺着尾椎往上窜,麻得他后脊僵,却远不及心口的震颤来得剧烈。
那是藏不住的恐慌,像潮水般一波波拍打着胸腔,几乎要将他淹没。
“吾王记性真好。”
长赢的声音终于破开凝滞的海风,干涩得像是被戈壁风沙反复磨砺了千万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淬了冰的讽刺。
喉结重重滚动了两下,像是在吞咽着什么滚烫的情绪,缓缓侧过头时,视线却依旧固执地避开铭安的脸。
那双眼太清澈,怕一抬眼,就会看见里面藏着的、让他既期待又恐慌的东西。
最终,目光落在两兽之间那片被正午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沙地,沙粒泛着细碎的金光,像极了铭安眼底闪过的温柔。
这几秒的沉默,他在脑海里疯狂搜刮着最锋利、最能将人推远的话语。
“吾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戏言。”
终于,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声音里的讽刺又重了几分,像是要通过贬低这份情感,来掩饰自己心底翻涌的悸动,
“凡兽的情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朝露般转瞬即逝,当不得真。”
“我当真了……”
铭安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海风拂过耳畔的叹息,没有去看长赢,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连语气里都带着海风的温润,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句轻描淡写的“我当真了”,像一道裹挟着毁灭之力的天雷,毫无预兆地劈在长赢的头顶。
他用千万年孤寂筑成的、用冷漠与愤怒加固的冰冷假面,在这四个字面前,瞬间碎得片甲不留,露出底下那片从未有人触碰过的、最原始也最不堪一击的恐慌。
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几乎要踉跄着后退,尾巴上悬浮的三道金属环骤然出一阵刺耳的“嗡鸣”,环身迸射出数道细碎的金色电弧,在咸湿的空气里噼啪作响,像是失控的心跳,再也藏不住。
猛地转过头,那双碧蓝的眼眸再也无法维持半分平静,死死地锁在铭安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
在他看来,这份平静何其残忍:他在万丈深渊里挣扎,这人却站在岸边,用最轻的语气,说出能将他彻底拖入深渊的话。
“当真?”
长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像被人狠狠踩住了尾巴的凶兽,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怒意里裹着的,全是连他都不敢承认的恐惧。
向前踏出一步,三米五的庞大身躯带来的阴影瞬间将铭安完全笼罩,海风吹起他黑色的长裤,衣摆猎猎作响,像是在宣泄着他心底的狂澜。
“你拿什么当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节捏得“咯吱”作响,“拿你那短如蜉蝣的寿命吗?还是拿你那风一吹就倒、不堪一击的凡兽之躯?”
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铭安的额角,身上冷冽的金属气息混着海风,压得人喘不过气。“吾王,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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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是从喉咙里呕出来的,带着血腥气,“吾不需要!吾是兵器,是供人驱使的工具,从诞生起就不该有情感,更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牵绊!你听懂了没有!”
“可是这人世间的情与爱谁又能说得清呢?”
铭安缓缓转过头,终于抬眼看向长赢,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映着海面的光,也映着长赢此刻狰狞又脆弱的模样。
声音依旧温和,却像一把柔软的剑,精准地刺穿了长赢用愤怒与冷漠筑成的所有壁垒,“你说心尖血必须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长赢尾巴上狂暴的电弧骤然熄灭,三道金属环出一声短促而哀伤的嗡鸣,无力地垂落下来,贴着尾尖的绒毛,再没了半分动静。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突然抽干,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连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雾。
长赢怔怔地看着铭安,那双碧蓝的眼眸里,怒火像被海水浇灭的火焰,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凝固的震惊,最终,所有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与荒凉。
像千万年前他被囚禁的那片荒原,空旷、死寂,连风都带着绝望的味道。
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湿热的气息堵在胸口,闷得他几乎要窒息。
过了许久,一声短促而嘶哑的笑声从他胸腔里溢出,那笑声干涩、破碎,像是老旧的风箱在空荡的山谷里作响,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无尽的自嘲与痛苦。
他笑自己的自欺欺人,笑自己的懦弱,更笑自己明明渴望得要命,却偏偏要把人推开。
“爱?”
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在重复一个他穷尽千万年都无法理解的陌生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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