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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琋收殓完粮仓的谷壳时,雨水已在岭南的药寮瓦檐上织成水帘。她正用松烟墨保养裂仓锄,锄面突然映出扭曲的药影,像无数株毒草在雾中摇曳。灵异局的紧急通讯带着药罐沸腾的“咕嘟”声切入,听筒里是山民守寮人老药的声音,混着雾汽穿过药寮的湿冷,哑得像被药渣堵住了喉咙:
“林小姐……老药寮出事了……药罐自己冒药烟,药渣堆里长出的草根会缠人,被缠上的人第二天就说胡话……昨天来采药的郎中,今天被现蜷在药碾子旁,身子干得像晒透的药渣,皮肤灰开裂,指甲缝里嵌着药泥,手里攥着半株断肠草,草根里裹着根头……”
林琋指尖在锄面一抹,药影瞬间碎成药末。药寮、活罐、药人、毒草……这些元素让她想起《本草异闻》中记载的“噬药寮”邪术——以药农的骸骨碾碎混入药泥,以生人精血炼毒汤,将药寮化作吞噬生魂的毒窟,被诡药缠上的人会被慢慢“熬煮”成药灰,成为滋养毒草的“药引”。
“药伯,寮里有没有裂底的药罐?或是刻着药经的石碑?”她一边问,一边将“破瘴符”和“斩毒镰”塞进背包。破瘴符是以艾草芯混合朱砂绘制,专克阴邪催生的毒雾;斩毒镰则是用千年古藤混合陨铁锻造,能斩断被怨气浸染的药根。
“有……有个裂了底的黑陶药罐,罐里沉着团黑,泡得涨……石碑倒在寮角,碑上刻着‘道光十五年,百草寮’,背面用朱砂画着个‘毒’字,年久渗进石头里,看着像淌血……”老药的声音突然紧,背景里传来清晰的药杵捣药声,“咚咚……咚咚……药寮深处又开始了,像是有人在配药,可那石臼早就空了三十年……”
听筒里的捣药声带着草药的腥苦,每一声都让人心头麻,仿佛有根无形的药杵在往骨头上碾。林琋迅掐了个清瘴诀,沉声道:“别碰药灶里的药灰!那是‘勾魂灰’,沾在身上会被拖进药罐!”
挂了电话,林琋驱车冲进雨雾。岭南的群山被浓雾裹得混沌,老药寮藏在五指峰的坳谷里,竹制的寮顶爬满何乌藤,像无数条青蛇盘绕,寮门的木板被药汁浸得黑,门板上的裂纹里嵌着干枯的药渣,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寮前的晒药场散落着腐朽的竹匾,匾上的药渍凝成奇形怪状的图案,像一张张痛苦的脸。
“林小姐!”老药从茅棚后钻出来,他的粗布衣上沾着墨绿色的药汁,手腕上有圈青紫色的勒痕,痕里嵌着细小的草刺,“您看寮前的脚印……”
药寮前的泥地上,一串脚印朝着寮门延伸,每一步都深陷寸许,脚印边缘泛着青黑色,印子里积着的雨水浮着层药油,油膜上倒映着扭曲的人影。靠近石臼的地方,脚印突然消失,泥地上鼓起个土包,包上长着几株断肠草,草叶弯成诡异的弧度,像在招手。
“是‘药煞’。”林琋取出阴气探测仪,仪器刚靠近寮门,屏幕就被墨绿色的纹路覆盖,数值冲破临界点后蒙上层药霜。她开启灵力感知,一股比粮仓更阴湿的寒气从寮里渗出来,带着草药的苦涩和尸腐的腥臭,每一缕阴气都缠着细如丝的药根,像无数根毒针。
“这药寮当年肯定出过医闹惨案。”她指着寮墙的竹缝,那里嵌着暗褐色的结痂,是干涸的药血,“道光年间有个游医在此炼毒,用山民试药,试死的人就埋在药寮后院,说用生人血肉养药,能炼出‘起死回生’的神药,尸骨在药泥里泡成药渣,怨气顺着药脉蔓延成这邪物。”
话音未落,药寮的竹门突然“吱呀”作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一股混杂着药香与腐臭的毒雾涌出来,雾中裹着无数片干枯的药叶,像淬毒的刀片刮向林琋的面门。
“破瘴符!”林琋迅甩出九张符纸,符纸在空中化作金色的火焰,火焰掠过之处,毒雾瞬间消散,药叶焦黑落地,在泥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但药寮里的药灶突然燃起青绿色的火,灶上的药罐“咕嘟”作响,罐口冒出的药烟在半空凝成一条巨蛇,蛇眼是两团黑雾,吐着分叉的毒信扑来。
老药突然指着药寮内侧的药架,声音抖得不成调:“那……那是采药的郎中!”
药架前,一个穿长衫的身影正被无数根药根缠住,他的肩膀以下已被药泥覆盖,泥里长出的断肠草正往他嘴里钻,每钻一寸,他的皮肤就多一道皱纹,像被迅抽干了水分。他的手指抠着药架,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地上,立刻长出细小的毒蘑菇,伞盖上印着缩小的人脸。
“他的魂魄正在被药毒侵蚀。”林琋握紧斩毒镰,镰刃注入灵力后泛着淡金色的光,“药寮的地窖是毒源,药煞的本体藏在那里,用百年药泥养着。”
踩着湿滑的石板走进药寮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福尔马林与腐肉的气息,让人喉头紧。两侧的药柜倾斜欲坠,抽屉里的药包自行打开,飞出无数种毒虫——蜈蚣盘成小蛇的形状,蝎子的尾刺闪着幽光,每只虫背上都背着颗黑色的药丸,丸上刻着“回魂”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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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十五年,七月十四。”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地窖深处传来,像药碾子碾着骨头,“游医说我儿子的病能试药,把他绑在药床上灌毒汤,七天七夜后,孩子变成了罐里的药渣……我冲进来时,他正用孩子的肝熬‘续命膏’……”
随着声音响起,地窖的石板突然炸开,无数根粗壮的药根从地下钻出,根须上长着倒刺,像无数只手在抓挠空气。药灶上的药罐“砰”地炸裂,墨绿色的药汤溅满四壁,墙上的药字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无数个黑色的药汁小人,手里都举着微型的药杵,朝着林琋扑来。
“这些是被试药害死的山民,怨气附在药草上,成了药煞的傀儡。”林琋一边后退,一边甩出破瘴符,符纸在药汁小人间炸开,金色的火焰烧得药汁滋滋作响,腾起的白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副枯骨在药汤里沉浮。
药寮中央的药碾子突然转动,碾槽里的药渣被碾成黑色的粉末,粉末在空中凝成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的身体由无数种毒草和药渣组成,手里举着个裂底的药罐,罐口淌着墨绿色的药汁,汁里浮着个孩童的头骨。
“又来新的‘药引’了。”药煞的声音像药罐破裂,尖锐而怨毒,“这药寮需要新鲜的魂魄,才能熬出真正的‘还魂汤’。”
他将药罐猛地倾斜,墨绿色的药汁化作一条毒龙,龙身缠着无数根断肠草,草叶上的露珠像淬毒的珍珠,朝着林琋的胸口喷来。毒龙带着股强烈的腥苦,所过之处,竹制的寮顶瞬间腐烂,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
“破瘴符对他没用!”林琋迅将灵力注入斩毒镰,镰身的金光几乎要刺破药寮的雾瘴,“他已经和整个药寮的毒草融为一体,是这寮的‘寮灵’!”
她挥镰砍向毒龙,镰光接触药汁的瞬间,爆出刺眼的金光,毒龙的身体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骨骼,而是团黑色的药泥,泥里裹着无数块碎骨,每块骨头上都长着细小的根须,像在贪婪地吸收养分。
“道光十八年,那个游医被山民捆在药碾子上,活活碾成了药渣,和他炼的毒汤混在一起,倒在了你儿子的坟头。”林琋的声音穿透药汁的沸腾声,“你后来逃下山的小女儿,成了岭南有名的良医,她在这药寮边种满了解药草,每年清明都带着子孙来撒药种,说要让百草记住害人的毒,更要记住救人的药。”
她从背包里取出个药箱,是从省档案馆找到的,箱子里放着本泛黄的药书,扉页上写着“父仇母恨,皆化良药”,书里夹着片干枯的金银花,花瓣上的纹路和药煞药罐里长出的那株一模一样。药箱刚靠近药煞,他身上的毒草突然枯萎,露出底下的黑色药泥,泥中,无数张山民的脸朝着药煞嘶吼,伸出手撕扯着他的“身体”。
“他们恨的不是药草,是借药害人的人心。”林琋将药箱举过头顶,箱里的药书在灵力催动下出柔和的白光,“当年有个被试药的山民活了下来,他说真正的药,该救人命,而不是索人命。”
药煞的身影在白光中剧烈扭曲,手里的药罐化作药泥,渗进地下的泥土。他的药人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一张普通山民的脸——正是当年失去儿子的父亲,他看着药书里的金银花,空洞的眼眶里流下两行墨绿色的药泪,滴落在药泥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娃……她没忘了要救人……”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与那些药人影子重合在一起。随着他们的消散,药寮里的毒雾迅退去,青绿色的灶火变成温暖的橘红,药柜里的毒虫纷纷落地,化作普通的药粉,地窖里钻出的药根也开始枯萎,化作黑色的泥土。
林琋帮着老药将郎中从药根里解出来时,他身上的药泥正在慢慢剥落,露出底下的长衫,只是皮肤依旧灰败,像中了剧毒。老药手腕上的勒痕也开始消退,露出底下正常的肤色,只是留下些浅浅的绿痕,像药草刻下的印记。
离开药寮时,雾已经散了,阳光穿透云层,给山谷的药田镀上了一层金辉。几个采药人正在寮外种植金银花,他们在药灶前摆了三碗清水,说要给“老药魂”们洗去苦毒。
“林小姐,这寮……”老药望着远处的药田,眼神里带着释然。
“让它继续长草吧。”林琋将斩毒镰收好,“等什么时候解毒草长满寮前,或许能盖住那些陈年的药渍。”
驱车穿过岭南的山道,车灯照亮的坡地上,野生的金银花在风中摇曳,像无数串白色的小喇叭。林琋知道,老药寮的故事结束了,但南方的群山中,或许还有更多这样的药煞——它们滋生在执念,消散于药香,等待着被人用良善中和,被人温柔地拔除那层缠绕了太久的毒根。
手机在副驾上震动,是灵异局来的新案件:“华北一座废弃的戏台,每到月夜,戏服会自己穿在假人身上,锣鼓会自己敲响,接触过戏服的人,喉咙里会出唱戏的腔调,最后整个人都会僵硬地立在戏台中央,像尊唱戏的泥偶……”
林琋点开案件资料里的照片,戏台中央立着个穿着戏服的身影,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嘴角却咧开诡异的弧度,眼睛的位置空着,黑洞里积着红色的胭脂,像两滴凝固的血泪。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破瘴符,符纸的粗糙感让人心安——这世间的执念,或许就像熬煮的药汤,看似苦涩难当,实则只缺一剂能化解怨怼的解药。
车窗外的山林在阳光下泛着苍翠,像铺了层流动的碧玉。林琋转动方向盘,朝着华北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的药寮越来越远,像座被药草覆盖的孤坟,寮顶的阳光在药叶上晃动,像片永不凋零的药田。而她的旅程,还在继续,在大地的脉络里,寻觅那些被遗忘的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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