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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命悬一线那一刻,他对承剑门丶对陆闻枢失望透顶。他一生都在为陆氏宗族而活,视承剑门高过自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为养料,去换族内最出色的弟子陆闻枢往前再更近一步,最终却被陆氏宗族驱逐,只侥幸留下了一条破命,可他终究在一千年的流离失所间找回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想起什麽,陆祁又是快慰又是冰冷地笑了一声:“当年犯错了总被罚去打铁,觉得烦,不情愿,没想到,受罚受出了个谋生的本事。”
殷小乐在一旁听得心生震撼:“打铁的……不,前辈,你之前做过剑修?”
陆祁摸了摸殷小乐的脑袋,“没做过剑修,哪能知道你练剑练得哪里不对?”
殷小乐问:“这些事你怎麽不和我说?”
陆祁:“哪会有人一直提起自己的伤心事……别知道太多,知道得太多,会给你招来祸患的。”
“那……你故事里的那个姑娘呢?”殷小乐又追问,“你最後带她走了吗?”
陆祁沉默得有些久,最後他说:“没有。”
他忽然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法袋,从法袋中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个被施了咒法後变得很小的盒子,细长一条,在他拿出法袋丶解开了上面的咒法後,盒子放大,陆祁从中取出了一柄剑来。
他不再看向任何人,只是看向玉蝉衣。
他将这柄剑郑重交到玉蝉衣的手里:“小道友。”
陆祁以一种格外情真意切的目光看着玉蝉衣:“我等了那麽多年,终于等到了你。当我在聚窟洲听说今年的论剑大会头筹是一个仙龄稚嫩灵脉未全通的少女修士时,我就知道,我一直死皮赖脸地活着,算没白活。”
“你是最有希望赢过如今的那位剑道第一,成为新的剑道第一的人。我之所以会随殷小乐一道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接下来这一番话。”
“在你成为剑道第一之後,在你万衆瞩目丶声名响彻巨海十洲之时,你能否将这柄剑亮于人前,让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行吗?”陆祁轻声道,“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在我死前,会一直为你丶为不尽宗打铁炼剑,我会做你想让我做的任何事。”
看到陆祁递来的那把剑,玉蝉衣心弦重重一颤。
这是她的剑。
是陆婵玑的剑。
是陆闻枢专门为陆婵玑打造的一把剑,制式独特,不必承受灵力灌注,所以剑身比一般的灵剑轻巧许多,这是专门为肉体凡胎的陆婵玑而锻造的一柄剑。上面,还刻着“陆婵玑”的名字。
陆祁没有留意到玉蝉衣的目光,从这把剑从剑匣中被取出的那一刻,陆祁的目光就只能放到这把剑上了,他说:“这把剑,形制特殊,经验老道的铸剑匠人,都能看出来它来自哪里。而不管是上面的刻痕,还是剑体的年岁,都很容易能被检验出,它已经存在了千年。它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想诓骗你替我做什麽事。”
“有人想抹杀剑主人的存在,谨慎到连认识剑主人的我也要一并抹杀,可人活过就活过,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将痕迹抹掉呢?”陆祁说,“我死皮赖脸活到现在,好多个时刻都不想活了,看到它,也就能活下去了。”
玉蝉衣满眼的泪兜在眼眶里打转,她问:“你怎麽会有这把剑?”
陆祁的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却没发出半个音节。他紧张地搓了搓手指,说道:“那姑娘,死的早……但一开始,我听信了传言,却以为她只是离开了我那个宗门。直到有一天,她待的院子被清理了干净,我看到了被……被人扔掉的那些东西,看到了混在其中的这把剑。”
说到这,陆祁偷偷觑了一眼薛铮远。
虽然他没有提,但他认得薛铮远的脸,知道薛铮远的身份,更知道薛铮远是陆闻枢的好友,说起这些事时,半个字也不敢提起承剑门,更不敢提起薛怀灵。
“那是个很爱剑的姑娘,每次她和我比试完,都会很认真丶很爱惜地擦拭她的剑。我想,哪怕她舍下了所有东西离开,也不会落下她的剑。我想带着她的剑,去找她。”
“您与她同为爱剑之人,算我厚着脸皮,替她奢求您的几分怜悯,若是您能拿下剑道第一,就替她将这把剑亮出来给世人看看,也好叫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死于非命。这是铁证,这也能证明我说的话不假。您只需要帮我亮出这把剑,让别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其他我想要朝人声辩的,我自会前去声辩。”
见玉蝉衣久久不说话,陆祁叹了一声:“小道友,知道吗?我看到你,总想到她……她不比你命好,不能修行,但倘若她也可以,应当就是你这个样子吧。”
这时,陆祁的目光扫到了什麽,眸光忽的急遽震荡起来,话都说不下去,颤巍巍要站起来。
他看见了竖在药田里的傀儡人,怔怔盯着看了几眼後,宛若失了魂一般,再度看向玉蝉衣,却在视线触及她年轻鲜活的面孔时,被刺伤一般,格外受伤地垂下眼去。
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一千年过去了,机关术师越来越多,卖傀儡的越来越多,会用傀儡的修士也变多了。真是活太久了,脑袋也活痴了。
只是这时候,玉蝉衣带着颤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是我。”
陆祁乍然间将眼擡起,看向玉蝉衣,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心声的传音:“陆祁,是我。”
玉蝉衣握住了剑柄上刻着陆婵玑名字的这柄剑,却再无半点从前拿起这柄剑时的感受,她哭着说:“是我。会把你想做的事都做到的。”
陆祁的眼眶也一下子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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