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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半边剑穗耽搁了许多时间,眼看群英会的日子就要到了。江游世收拾好行囊,孤身往齐云山去。
隙月剑也好,这黑溜溜的“十轮伏影”剑鞘也好,都给他惹来过不少祸端。江游世决计不敢再在人前招摇了,将那剑鞘细细地缠好,背在背上,当它是根扁担。但他从小仅学过剑法,赴会时总不好无剑傍身,只得又买了把寻常长剑,佩在腰间。
这齐云山真当得上江南的第一高山。从山脚看去,一眼竟望不到顶,只见石阶天梯,云霄雾海,无愧“齐云”之名!山脚下许多与他一样的年青人,各自带着奇门兵器,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群英会五年一回,每次会上大摆擂台,都是崭露头角的时机。然而五年前的那一次因故未能开成,上回已是十年之前了。十年间的武林新秀都齐聚在这里,等着出人头地呢。
而在这些武林人士之外,更有不少贩夫走卒,搬来各色小摊,将这片郊野布置得好似市集一般。江游世节俭惯了,不大花钱,却很爱庙会般的气氛,逛得不亦乐乎。忽然远远地有个声音传来,喊道:“江贤弟!”
这声音极为耳熟,江游世喜不自胜,回头看去,果真有个锦衣青年飞奔而来,惊喜道:“江贤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黄兄,”江游世拱手笑道,“我来凑热闹啦!”
黄湘上前一步,拉过他手,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道:“你怎地不辞而别,害我好一阵担心。”
江游世给他吓了一跳,心里却十分感动,不忍抽手离开,就由他灼灼地盯着,答道:“师父叫我去送一封信,走得匆忙,没赶得及辞别。”
黄湘长舒一口气,道:“那日我问了你师父,他说差你跑腿去了,但我不信他。”说罢又坏笑道:“我瞧你们两个吵了架似的,可不是他将你赶出来了罢!”
江游世心道:“确是给赶出来了。”嘴上却说:“不告而别,都算我的不对,黄兄不要介怀才好。”
上一回的群英大会,夺魁的正是三衢剑派的掌门人——也即黄湘的师父。照规矩这一回的武林大会,三衢剑派是要做东道主的。黄湘操办杂事,在山径来来去去不知多少趟。所谓“高秋爽气相鲜新”,山上尤为凉快,但黄湘几趟跑下来,早已汗流浃背了。江游世见状笑道:“黄兄,偌大一个三衢剑派,怎么只叫你忙活?”
黄湘不禁叹道:“人人都忙得要死,我偷闲与你说两句话罢了。”话音未落,有个少年健步飞来,叫道:“师兄!”
那少年负着个担子,装的都是瓜果米面一类吃食,看起来足有百二十斤重。但这寻常壮汉也难挑起的担子,在他肩上就如无物一般。他追到黄湘身边,抬头埋怨道:“师兄,你怎将我丢在后面,自己走了。”
黄湘道:“我想着说几句话就回去,谁知你追来了。”他在江游世背上拍了拍,又道:“这是我结拜的义弟!这是我小师弟聂泓。”
那少年与江游世默默对望,好一会儿,江游世道:“好久不见。”聂泓却皱眉道:“你长得好生面熟。”
聂泓天资聪颖,又在三衢剑派这样的大派中习武,武功自然高强。但他天性高傲,说话做事很不饶人,交好的朋友也尽是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哥儿。与他最要好的一个名叫唐虹生,是唐家名声大过本事的嫡系。
江游世初下山时尚很争强气盛,恰巧碰到聂唐两人,同他们切磋过一回。结果他输给唐虹生,遭这两人好生耻笑了一番,算起来已是一年半之前的事情。今天碰见聂泓,也算得上是冤家路窄了。
他倒盼聂泓想不起来,但聂泓思索一阵,恍然道:“对了,是你。你来这里作甚,骗吃骗喝么?”
黄湘斥道:“怎么说话的!”聂泓对这个厉害师兄敬却不畏,反而委屈道:“这是比武的地方,怎是甚么人都能来的?”
江游世心里恼火:“可没说过武功差些就不能来了。”自打他在润州和薄约闹过那次,阴差阳错地打通经脉,武功已经今非昔比了。一年半前他连唐虹生也打不过,现在却有十足的自信能赢过聂泓。
可惜聂泓不晓得士别三日的道理,扮个鬼脸道:“你么,你支个摊子来卖糖果糕点罢。”
三人边说边走,转眼走到三衢剑派搭起的巨大擂台。这擂台恰在集市正中央,左右两柱刻了一副楹联,道:
“四海五湖俱邀各方来客,
“单刀双掌谁敌这式武功。”
黄湘指着那对联道:“这讲的是我师父的事呢。”
三衢剑派如今的掌门人蔺祺,正是十年前那次群英会的魁首。但个中细节,江游世便不知道了。黄湘于是解释道:“我师父那时还并不是三衢剑派的人,使的是刀。第一日他连胜十数高手,眼看已赢定了,只差第二日再比一场。没想到夜里他那宝刀就给一个小贼偷去了。”
江游世道:“后来怎么办的?”黄湘得意道:“本来说让师父换一把刀,他却觉得用不顺手。第二天空手上阵,仍旧是赢了!后来自然找到那小贼,将刀拿了回来,但师父入了三衢剑派,也不再用刀了。”
江游世好奇起来:“能在这种地方行窃,这小贼大概也是个非常人物。究竟是谁偷的?”黄湘却摇摇头道:“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这擂台虽还未收拾完成,只从上层铺的栽绒地毯,也足见其堂皇。黄湘掀起一角,道:“底下都是砌的青砖,可不是木头。”
江游世笑道:“有心,这样一来,我可不怕一脚将擂台踩塌了。”
他不过开句玩笑,聂泓却极为不服:“你也要上去比武?”江游世呛他:“你可别被我比下去啦!”聂泓将肩上扁担丢下,右手一撑,跃上擂台道:“今年我不比,可你连唐虹生也打不过,妄想打得过我么?”
他说话时故意用上内力,周围一圈人尽听到了,都朝他们望来。黄湘连忙拉他,喝道:“你干甚么!”聂泓不依不饶,朗声说道:“今年魁首是我师兄,过上五年魁首便是我。你要不服,我现在与你打一回。”
江游世很气他这得意忘形的样子,但也不情愿给众人围看着和他打架,便道:“你说这话,唐虹生听到了可要恨你。”
聂泓自知失言,从台上跳下,哼道:“休以为我会轻易饶了你。”挑起瓜果悻悻地走了。江游世恼道:“他怎这样嫌恶我!”黄湘被这不听话的师弟弄得极为尴尬,叹道:“谁的话他都不听,大家只好全惯着他……回去我让师父教训他,你可别生气呀!”
再生气也没有同黄湘生气的理。他们义兄义弟两个分别许久,都有说不尽的新鲜事要讲。江游世一下忘了不快,帮着黄湘忙前忙后,听他絮絮地说这半年的行踪。末了黄湘笑问:“你呢?我瞧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武功长进了许多,是有甚么奇遇?”
江游世登时犹疑起来。要和他讲“奇遇”,势必要讲自己如何走火入魔,那便不得不提他如何犯下滔天大错、如何和薄约大吵一架,又如何给他半哄半骗地赶出来了。
黄湘见他为难,道:“你倘若不能说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他这样解意,反教江游世亏欠了他似的惶恐不安。左想右想,江游世道:“我讲出来,只怕你笑我。”
黄湘自然对天发誓,听到什么惊天的消息也只当未闻。江游世便隐去寻仇的细节,将密室里的事情一五一十讲来。听到半途,他受那药性迷惑,对着薄约又亲又咬,黄湘忍不住悚然道:“你!”
江游世垂下眼帘,自嘲道:“你起过誓的,可不许笑我。”黄湘急忙道:“我绝没有这意思,那些王公贵族……”江游世强颜笑道:“分桃断袖,龙阳之兴,没什么大不了的。”黄湘又道:“但是……”江游世道:“但是他是我师父,五伦五常,都容不下这样的丑事哩!”
黄湘还待说话,江游世道:“你不必再宽慰我,我全都知道的。”自顾自往下讲。黄湘屏气听着,简直怕一呼吸就将他吹碎了,末了终于忍不住道:“你……他这是甚么意思?”
江游世摇头道:“我不明白。前些日子到了徽州,我四处打听那‘寂妙庵’,也没一人听过。或许他编了个莫须有的地方,就是想赶我走罢。如你所见,这半年我光顾着寻医求药,是当真没见过甚么好玩的事儿,讲不出故事啦。”
黄湘在他肩上重重一拍,长出了口气,道:“他这人好生阴晴不定,一会儿仿佛能舍下性命救你,一会儿却要赶你走。我一早就觉得他是个怪人!”江游世道:“你又讲这些马后炮的话。”两人想起往事,相看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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