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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这番诡异的行踪,显然不是耍耍小性子就能揭过的,这只是一个起到临时拖延效果的插曲而已。云湄一面佯装挂火,一面冥思苦想,二人斗气间一路行至章仪台的九曲游廊里,也是云湄运气上佳,迎面恰巧就来了个替她解局的菩萨。
只见鸣阳郡主见她终于出现,三两步便挨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检视,这才吁出一口气,不无尴尬地凑在她耳畔一迭声道:“对不起,牵累你了吧?唉,都赖我,早知道把他引远点儿了,没得你这琉璃人儿瞧了,这般害怕。你吓得躲哪儿去了?没跟人告状吧?千万别!他一手遮天……”
云湄听她说着,经纬万端的脑子即刻便转得活泛了。先前她循着贝笛之音朝偏僻之处走时,曾路过一处**,隐隐瞥见仪仗太子与什么人在里头拉扯,这类秘辛云湄自然不想沾惹,在太子身影遮蔽之下的女子即将转过脸来与她视线交汇时,露出讶然的神色,紧走几步,略过了他们。
没承想鸣阳郡主毫无城府,不觉得她那是在避难,反而生怕她替她担心,会寻求旁人的帮助,来搅扰太子的好事,从而惹怒太子。
云湄当机立断,露出后怕的表情,抬手摸了摸鸣阳郡主的侧脸,欲言又止道:“我还好,倒是你……”
她知道许问涯这类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鸣阳郡主又是个清亮的大嗓门,纵是压低声音,也定然能被他听去,于是便如此将计就计。
提起太子,鸣阳郡主眉头狠折,显见地不待见那人,只敷衍道:“我是许家妇,他不敢过火,刚才还差点被我扇了一个巴掌。”不过太子的耐性只对她,不对旁人,是以她有些担心云湄。
调过视线来,陡然看见旁侧站着的许问涯,鸣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云湄早都不是什么江陵宋府的三姑娘了,她现而今有许问涯的庇护,哪里又需要她来操心。
当即把云湄的手塞进许问涯手心,讪讪道:“瞧我这毛毛躁躁的,实在让你们夫妻见笑了。”
许问涯方才一直不发一言,安静站在一侧,视线在她们之间流转,记起上回自己情不自禁以丝绦绑缚妻子的双手,给她摁在石壁上的情状。妻子事后的嗔怪是“怪吓人的”,而太子对四嫂执念至深,场面只会更加激烈,妻子不经意间撞破,害怕至此,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乱撞,这才走至偏僻的宫禁边沿处,似乎也情有可原。
太子与鸣阳郡主之间的纠缠,连他四哥也不曾获悉,是以方才妻子面对他的探问,始终顾左右而言他,不明说此事,乃是她们妯娌情深,有意替对方遮掩难以启齿的窘事。
此前因后果,听起来真是合情合理呢。
许问涯面上不显,只顺势揽过云湄的腰,令她与自己站近,才侧首关心了一句鸣阳郡主的安危:“方才四嫂被谁为难了?”
鸣阳郡主睁眼说瞎话:“什么?谁敢为难我?”
这些事,她连丈夫都不曾吐露,便是不愿夫君与旧婿对上,后者还是母后失势,仍能够大摇大摆出入宫禁的一国储君。太子不丢脸,她还丢脸呢。
这是她的意愿,许问涯不会没眼力见地去主动戳破。他是弈王信重的暗刀,对于太子和宪王的秘事,有一桩算一桩,他自然都如数家珍,今日一见,太子愈发疯魔,竟敢在游人如织的章仪台做出这种事,这国之储君,当真是形同作废了。
许问涯想,再嫁,便是别家妇,别人的女人,着实没有去纠缠必要——这不是甘做第三者么?不光跌份,还叨扰人家与新夫君的浓情蜜意,非君子所为。
因着太子的执拗,他与鸣阳郡主之间原先留存的最后一分体面,也被撕扯脱落了。许问涯想到父亲与生母,他们之间的纠扯,亦是鲜明的前车之鉴,太子……别不是要步他们的后尘。
思及此,许问涯将云湄的手托在掌心,凝视着她关节处被紧握出来的红痕,生出一些后怕之感。不得不承认,有
时候,他油然流露出的状态,跟父亲没什么两样,这实在是他不愿看到的。他甚至不敢细究,只静默地翻转着她的五指,脸上神情莫测,半晌,才启唇问:“还疼么?”
“合着我方才与郎君说的话,郎君一句都没在听呢?”云湄抬起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郎君在想什么呀?刚才四嫂问咱们,用不用一起回老宅,你老半晌没得反应。我忙说你近来一日万机,干站着也会在脑子里想公事,这才填补了郎君的失礼,将你维护住。”
许问涯如梦初醒,“四嫂呢?”
云湄气道:“已经走啦!她说你怪怪的,从没见过你这般走神。”这话也表达了她的狐疑,恰巧鸣阳郡主替她说出来了,她便借机转述。
许问涯唇畔勉强扬起一弧淡笑,从前不屑扯谎,这回却坦荡不起来,他心里转过的念想,若是朝她吐露,定然会将她吓坏——她可是被绑绑手,都拍着胸脯说“怪吓人的”的娇客。于是当下只能顺着话头说:“还是娘子了解我,我方才,确实在想公事。”
云湄哦了声,“咱们也走吧,还得去一趟明珰楼,转过两天,就是寿宴了。”至于许问涯的异常,在没有实质影响她之前,她不愿多去费神了。兴许真是公务太繁冗呢?从前她在深德院忙得连轴转时,也是这类不大正常的状态,这很寻常不过。许问涯虽则完美,但他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塑就,间或犯一阵子的病,她实在能够谅解。
许问涯由她牵着漫步,想头却浑然跟她不在一个维度。耳畔是她对于章仪台那些堂皇楼阁的赞叹,他偶尔应和,却极是心不在焉。目光垂落,她纤细的指尖轻轻牵住他的衣袂,那触碰若即若离,令他无端想起永安寺的和美桥,寓意偕老的五色绳哪怕尽力缠缚,落在无名指上的触感,仍旧缥缈至极,难以捉摸。
按最坏的预想来说,倘若当真事发,他该怎么做?殷鉴不远,他不愿成为第二个父亲。
念头流转,她释然的笑靥在脑海闪回,彼时她蓦地抬手,将松垮套着的五色绳从二人指间脱出,让它乘风渡去。
她说——
“姻缘虽则有天定的因素,但实际多数都是两心相印的人为靠近,不能光看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展现出来的征兆。到底结果如何,都看个人。”
她还说——
“既然缚不住,便放飞吧。”
放飞……许问涯试图去理解与体谅,在即将想开时,眼眸却忽地愈加渊黑。他是父亲的孩子,有些堕落的恶根,仿佛与生俱来、无法摒弃,在他意欲做出抉择时,一股脑地冒出来干扰他原本清明坦荡的神志。
——放走她……凭什么呢?
欺瞒,是他许问涯最不能宽恕的过错。
她既然敢怀揣滔天的秘密靠近他、撩拨他,难道不该就此永生永世地,留在他身边赎罪吗?
第66章巧饰伪(六十六)前所未有的深吻随之……
夫妻两个往明珰楼验收头面,回转今阳时,已是日入的辰光。云湄例行去了一趟许家老祖宗文老太太的院儿里,请她一个昏安。
文老太太已是悬车之年,垂垂老矣,身子不大康健,思绪也时常混沌,但偏偏于嫡系血脉之上,倒是还留存有年轻时候操持一大家子的觉悟。自打江陵那头把下一代当家主母“宋三”嫁入了许家的门子,文老太太旁的子侄孙女也不顾了,独独总传云湄说话,柳氏不愿知会的事宜经她来告与,柳氏有意把持的权柄由她来下放,三无不时还耳提面命一番开枝散叶的事儿,总之目标鲜明,不将新晋的当家大娘子培植妥当,她是不甘撒手人寰的。
这不,今日,云湄又被她说了一通子嗣之事。
每每提到此事,云湄便有些讪讪,压根无法承诺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顾左右而言他。毕竟,她站着这个坑儿多久,许问涯就多久不会拥有子息。
到底是被催得有些窝心,离开时,她预备去讨许问涯一句话以作挡箭牌,顺带也试试许问涯是怎么想的,省得她往后面对文老太太,只有臊的份儿。
走至半途,姜姑姑快手快脚打斜刺里跟上来,从袖笼中掏出几封信。云湄垂眼一看,当即认出来了,那信封上的火漆,乃是她表兄乔子惟常用的紫藤图案。
因着表兄性情太清,所以替嫁一事,云湄并未知会过乔子惟。他满以为云湄仍在何老太太的老家,帮何老太太一位即将被吃绝户的外甥女打官司,送信也是往那儿送,再由何老太太安排的心腹牵线,悄悄转到今阳来。
因为个中的辗转太过烦难,是以,乔子惟送五封,云湄才会积攒着,寥寥地回上一封,比之二人从前的联系紧密程度,大幅减弱。
当下,云湄想到清源居有许问涯在,于是找了个偏僻的八角亭,先将近期的信件草草阅览一遍。
其实云湄同乔子惟天南海北,又不在一块儿长大,甚至在各自的生命中缺失了老大一片空白,实际还真没甚话好说的。这些年的来往通信,泰半都多亏了乔子惟单方面的坚持。云湄这厢总是不冷不热,若不是看在乔子惟是自己唯二的亲眷之一,他的母亲曾经又对她多有接济……外加一桩,乔子惟的脸蛋生得很是非凡,不然,云湄其实连那只香囊都懒得给他绣,也并不在乎他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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