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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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1页）

枪声在山中的回响，并不如同影视剧中表现的那样，宛如惊雷滚滚。而是犹如某人在远处连续地大力拍击木门。

况且新中国是一个对枪支弹药实施严格管控的国家，吴邪又生在大城市里，从小到大，除了常识性地知道军人和警察应该是可以配枪的之外，就只在抗战影视作品里听过几次经过艺术加工的枪响。山里的枪响，是超越他现实认知以外的东西。

因此，吴邪在那个早上，听到山中的异响时，不但不知道害怕，而且还首先下意识地疑惑到底是谁把门拍得这样着急。他紧接着又想到，深山之中也就他与张起灵这一户人家，便又认为可能是有谁进深山采石，工具与山石相击，或许能够发出这样的响动来。

当时他与张起灵正刚刚收拾起床。张起灵还在洗漱，吴邪则生好了竈火，照例带着细妹在屋子周围活动游戏一番，只等张起灵做好了早饭再来叫他。

细妹听到那响动，立刻站住不动了。它浑身的肌肉都绷紧，机敏地擡头到处看着不说，两只耳朵就像两个雷达的接收器一样竖得笔直，连吴邪丢树枝给它，它也不同他继续玩闹。

吴邪只觉得细妹是发了神经过敏的毛病，便上去揉它的耳朵丶摸它的背，只道：“细妹没听过这个声音吗？你不要害怕，我们只管玩我们的。”

但细妹却突然叫了一声，从吴邪手底下挣出去，回身就跑。吴邪随着它跑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张起灵过来找他。张起灵的脸上还是没什麽表情，但他连罩衣也没穿，更不理脚边绕着跑的细妹，只向吴邪大步走来，这就能看出他是有些慌张的。

吴邪不明就里，便问张起灵这是怎麽了。他还打趣张起灵，说他和细妹能疯到一处去，也算是头一次见到，

张起灵却不接话，只擡手握住他的肩膀，严肃地说：“吴邪，那是枪响。”

话音刚落，那被吴邪误以为是采石的闷响又一次从深山中传来。只是这次的枪声戛然而止以後，又好像能从山风中捕捉到几丝细微的丶人类行将暴毙前的惨叫。

由此，吴邪已经熟悉了的山中的破晓时分，也就变得阴森恐怖起来。他下意识去拉张起灵的手，问道：“小哥——这是有人偷猎吗？”

在这一句话的时间里，山中竟又传出了几声枪响来。张起灵听见以後，脸色变得凝重了很多。他把吴邪往家里带，简短地说：“他们不是在打小东西。而是在猎杀熊或者虎，而且他们失败了。”

吴邪从那几阵枪声里什麽也听不出，且在吴邪的浅薄认知里，枪应当是可以杀死活在这世上的万物的。偷猎者既然开了枪，那无论猎物是什麽，也总该被成功杀死。所以现在听张起灵这样说，他觉得茫然。

张起灵便一边快速地收拾打包，一边对吴邪解释一番。吴邪这才知道，原来捕猎不同的动物，枪声响起的规律应该也是不一样的。水鸟丶狍子丶梅花鹿或麂子一类，生性敏感且食草的动物，猎人在一天之内，往往只有在周围环境极静时，才能有几次开枪的机会。虽然可以补枪，但这类动物反应极快，在山中也比人动转灵活，一枪不中，一般就得等下一个机会。

但虎熊这类生性残暴的掠食动物却不一样。想要捕捉，就得先下夹子去弄伤它一条腿。这样的动物是一枪打不死的，受伤之後还会主动攻击猎人。因此捕猎计划失败以後，猎人们四散逃命，枪声也是持续但零散的。

而如果枪声戛然而止，那就意味着不是猎人们都找到了藏身之处，就是其中一个猎人已经成了兽口之中的亡魂。

吴邪和张起灵听到的那几阵枪响，基本都是符合第二种侧写的。这也是张起灵可以明确推断出那些偷猎者想要捕杀的，一定不是简单的猎物的理由。

此时吴邪正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得发懵，张起灵却已经打好了两个背包。他把其中一个递给吴邪，又道：“你现在带着细妹马上下山，去林场找人上来。但你不要慌张，应当休息时，不要勉强自己。否则这一趟去而复返，你的身体吃不消。”

吴邪听了这话，才突然有所反应，连声问道：“那你呢？小哥，你不跟我下山吗？”

张起灵深深地看他一眼，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把黑色长刀，才道：“我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麽。”

那把长刀吴邪是见过的。只是日常巡山中毫无用武之地，张起灵便把它收在柜中而已。那刀也不知是用什麽金属锻造，刀身极沉。吴邪以前试过，就算双手持刀也不能灵活使用。但在张起灵的手上，那把刀却像是他肢体的延伸一般，挥动之间恍若行云流水。

见张起灵拿了这把刀出来，不但没有让吴邪感到安慰，而且还让他忽地意识到张起灵此去必定凶险重重。他想起了那些深山之中的籓篱，料定张起灵必得越过它们，直入无人秘境。

张起灵当初在籓篱之前对吴邪说的那句：“要是运气不好，就在山间消失，没有人会发现。”此刻兀地从吴邪的脑海中跳出，只让他的心脏都紧缩着发痛。

吴邪曾经自认虽然不算深明大义，但也还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应当完成的事情，不畏艰辛也要去做到。但此刻，他的伴侣即将以身犯险，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劝说他不必如此。毕竟深山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被掩盖，就连他们平时的工作，很多也是无从考核，仅凭这两人的自觉才能完成。而有人偷猎的事，虽然凶险，但如果只是听之任之，又有谁能发现呢。

他一向觉得张起灵像是行走山间的神明一般，可现在他却希望张起灵只是一个普通而渺小的人，不必一身凛然正气，更不用偏向虎山行进。

吴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但张起灵只是对他摇头。这让吴邪的心中流出一种酸苦的黏稠汁液来，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蛊惑着，要他去问一问那个坚定的男人，就算是为了被他视为伴侣的吴邪，也不能阻挠他要进山的决心吗。

他的心里烧得发慌，张起灵看在眼里，也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把吴邪拉近，与他额头相抵，亲密得好像他们正准备躺下休息。

张起灵对吴邪轻声道：“这件事情不处理，他们如果没成功，你我在山里住着也非常危险。林场同样不安全，发狂的猛兽是会寻人报复的。”

吴邪由此想到他在林场的这两年，确实听说过很多次附近的其他林场发生野兽攻击人的事。他自知张起灵说的是对的，一件事情若是因为困难和恐惧而不去面对，便会姑息养奸。到最後落到手里的结局，必定是曾经最不想要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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