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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行皱起眉,道:“已经到三百儒生跪宫门了?”
他後来查过乌国旧案,对卷宗资料过目不忘,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乌国最後的残史不全,但是此事在史书上发生的时间还算早,才有完整的记载,让他得以确认目前所在的时间坐标,後续就能根据时序流逝,推定出後续事件的大致走向。
殷无极掏干净了情报,不忘评价一句:“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乌国,纯属是蠢死的。”
谢景行面无表情道:“不问苍生问鬼神,葬送国祚,国君该死。”
殷无极见他不开心,揉了揉他冰凉的手,在他手心哈了一口气,笑道:“谢先生别气了,若是生气,就多看看我,我好看。”
帝尊倒是乐得以色侍人,不但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
“你惹我生气还不够多?”
小二还迷瞪着,谢景行叹了口气,自行付了钱,取走几囊酒。
殷无极自觉拎起酒囊,也不喝,只是在那里晃荡。
他无甚情绪,甚至还朗然一笑,道:“照我看,这群榆木脑袋,也是一等一的蠢人,既然看出沉船要翻,苦劝不动,就该及时抽身快跑,何必愚忠至死?”
谢景行没他这般寒凉,转身就擡步往宫城去。
殷无极见他浑身笼罩凛然之意,连忙跟上,道:“这些都是假的,乌国早灭了,您就算生气去杀了国君,历史上那群儒生骨头都化成灰了。”
谢景行侧眸,却道:“这点我当然知道,但,有人不知道。”
殷无极一思忖,继而笑了:“与其漫无目的到处寻,不如去宫门瞧一瞧,儒门弟子尽会多管闲事。”
若是家国皆不管,苍生皆不悯,也不配做儒门弟子了。
雪越发大了,临淄城陷入一片寂静。
谢景行执着纸伞,却被风呛了一声,但他好似习惯了这点病痛,很快又缓过来,继续向前。
殷无极原本与他并排而行,见状,上前一步,拂开他面前的风雪。
他让风雪皆避,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好似要掩藏自己的心思。可这哪是能藏得住的。
谢景行叹了口气,见他肩上仍有积雪,就握了少年的腕子,把他拉到自己的伞下,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伞面微微倾斜。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有一股脉脉的温情流动。
他们经过了太漫长的岁月。这段关系慢慢修复的日子,像是偷来的,没人去打破,都很珍惜。
谢景行在宫门前看到了些见过的脸孔,他们大多没有蠢到随顽固的儒生跪在地上,或在远处眺望,或许愤怒,或许不解,或是叹息。
修仙者早已离开俗世许久,照理说,这种为国流尽心头血的情怀应当早就淡去。
但儒道弟子大多与红尘联系紧密,在书中读过先贤的忧愤,这些行为,依旧能够激起他们难凉的热血。
谢景行观察过後,发现他们全然沉浸在历史照影之中,不记得还在试炼之中。
于是,他只是告知了“见微私塾”之名,暗自打上灵力记号,关注他们的生死,又看向紧闭的宫门。
在风雪中跪皇城一日一夜,与送死无疑。不过数个时辰,这些儒生的身上就会结冰,膝上也没有知觉。
这群头铁的儒生一波倒下,又一波替上,硬是熬住了。
他们逆全国上下的升仙之潮,豁出性命去劝谏,无奈只是以卵击石,最终结局惨烈。
“君王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行为。”
殷无极面色淡淡:“在魔宫,可无人敢这麽逼本座,就算把脑袋在柱子上撞碎了,本座也不知道‘收回成命’这四个字怎麽写。”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背後隐藏的血腥味却是极重。
“独断。”谢景行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似笑非笑,“你该庆幸,你魔宫之中大多是忠臣,才可在君王不在朝时,替你稳着北渊朝局,维持近三百年的运转。”
说实话,当年殷无极被关于九幽,所有人都以为,如此乾纲独断的魔君败北,他留下的偌大基业便会分崩离析。
却不料,他留下的根本不是以他个人强行整合的烂摊子,而是一套严密运作的体系。
萧珩为首,将夜丶陆机为辅,三足鼎立,代替魔君摄政。
虽然中间也出了许多乱子,北渊各地烽火连天,却还是维持住了面子上的和平。
直到近三百年後,圣人坠天,萧珩率魔兵至九幽,迎帝尊归来,大政还朝。
殷无极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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