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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在心里暗自叫苦,主人和小公主都一样,心真硬,嘴也硬,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害夹在中间活受罪。
宁天微问:“你没死?”
季疏轻笑一声:“你父亲宁鸣,多次在朝堂上谏言,说异瞳预言祸乱朝政,为害百姓。他那时恐怕没想到,他自己也会死于这祸事。”
“你妹妹,多乖巧一个小姑娘,可惜不幸染了眼疾。纵是重臣之女,她也不能摆脱异瞳嫌疑。我亲手将其斩杀,实乃天经地义。”
“至于你父亲母亲,他们非要阻拦,便是与妖邪同罪,我身为天师,岂有不杀之理?”
“还是你识时务,不愧是我一眼看中的天选之人。你说你,何必兜这么大个圈子?若你一开始就诚心拜我为师,我念在师徒情谊的份上,必会对宁家手下留情。毕竟谁有异瞳之嫌,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宁天微呵止他:“情谊?你明知我拜你为师,不过是想杀你雪恨。”
“你真乃我弘明的好徒儿,我教你大义灭亲,你就学会了弑师上位。”季疏依然在笑:“好徒儿,我知你所图,又有何惧?你不过毁我肉身,我将以我魂灵,追随我的主君,助他实现大业。”
“是谁?”亡魂归这种事,在妖邪横行的南弋并不少见,宁天微并不意外。但季疏亡魂所言之人,神神秘秘,他从未听闻。
季疏虔诚道:“主君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宁天微不信:“你生前死后,都爱故弄玄虚。”
季疏继续说:“有朝一日,三界生灵,都会俯跪于主君脚下,祈求怜悯。”
宁天微不想再听他大放厥词,异瞳之祸已经害了无数无辜之人,这天下切不可再冒出个无所不能的“主君”。
季疏见他要走,又说话眼前的事:“好徒儿,你今日此地,向我炫耀吗?大错特错。你杀了我又有何用?莫非你不知道,天师之所以受天下尊崇,享无上权力,是因为天师威严和皇族利益密不可分。异瞳之祸,是皇族用铲除异己,巩固统治的工具而已。”
宁天微如何不明白?宁家表面上是死于异瞳之祸,实则死于忠贞谅直,宁家长期与皇权对立,最终被皇族所弃。
“异瞳一日不除,皇族便一日借此行事。你最大的敌人不是我,是真正的异瞳,是南弋皇室。哎,你弑师,实乃短视之举,为师实在痛心疾首!”季疏又换成悉心教导的语气,满嘴仁义道德,还忍不住叹息,仿佛两人之间从未隔着血海深仇,而是师徒情深。
除掉异瞳,毁掉南弋皇室,这些事早在计划之内。宁天微不欲再听季疏亡魂废话,沉默地朝地宫通道走去。
“好徒儿,好不容易一次,着什么急?”季疏喊他,见他不听,又说,“其实,异瞳死,天下生,这只是预言的一半。”
“说。”宁天微冷言。
“普天之下,仅为师一人参破天机。我本欲将完整的预言尽数告知于你,奈何你杀了为师,这另外半句,为师尚不及透露。”季疏又开始弯弯绕绕,“不过,你也无需着急。若你真能找到异瞳,待她死时,你自会知晓全句。”
“还有,为师已知晓真正的异瞳在何处,可惜你迟迟不为师墓前焚香祭拜,尽尽孝心。”
“说。”
“天机不可泄露,为师不能直接告知你。”
宁天微忍无可忍,挥剑一斩,昏黑地宫中冷光一闪,剑气凛然。
季疏冷嗤一声:“三年前你掘开为师棺椁,不惜动用禁术掌握法诀,其实已成功一半,只是少了一样关键之物。”
“何物?”
“这地宫四壁雕刻的十幅异瞳受刑图,分别凿取壁画少女左右眼之中的碎粒,施以法诀,碎粒可自动拼合两只瞳仁。若感知到异瞳的存在,它们会发出金色和蓝色的光泽,会向着异瞳所在的位置飞去。”
“有何代价?”宁天微很清楚,季疏这种人,绝不会将此等捷径白白告诉他。
“此法只能用一次。结束之后,那对临时组成的异瞳会化做一道情刃,悬在施法之人心上。其后,施法之人若动心生情,心便会受情刃雕琢。动情越深,情刃越是锋利。”
“……”宁天微沉默,血肉之躯怎么会受虚空之物挟制?他不信季疏这套玄之又玄的说辞。
“公主,故意的?”紫茶。
“都不见,如何故意?”奚华摇头,只想扔掉金桃,谁知灵鹤又不幸中招。
“别以为不知道,就是在活跃气氛,不想让那个吹箫的人一直伤心。”紫茶摆弄着茶器,挑了个铜壶先烧水,“又找了新的证据,不理会那只倒霉的灵鹤,证明站在这边,对偏心。”
若不是有面纱挡着,奚华真想对这无稽之谈翻个白眼,“找找天师,请进喝茶。”
紫茶一改从前作风,这回很乐意请,绕过了屏风,又听见公主补充:“就说,就说画舫里没有人气,阴森森的,吓人。”
紫茶很快就引人进,站到小公主身边,双臂搭在的黄花梨木扶手椅椅背上。
宁天微自然向与公主相邻的座椅,入座之后,自袖中取出鹤簪,“灵鹤生性安静,这次是意外。公主若不介意,可收下。”
奚华没伸手,因不知从何处接,“可以吞噬噩梦,更适合留在天师身边。”
“多谢公主关照,只是今后不需要了。”
天师言外之意,奚华了然于心。若经年累月的噩梦今夜已在这画舫上消失,亦感到欣慰。毕竟的噩梦,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那就谢谢天师好意。”紫茶取鹤簪,塞进公主手中。趁机瞄了一眼,若鹤簪有表情,此刻定是十万个不愿意。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让好好教化。
灵鹤不闹,紫茶不说话,画舫中又变得静悄悄。
煮茶的炉子烧得正旺,火苗噗噗作响,铜壶上头水汽徐徐升腾,一点点淡淡的暖意恰好驱散了冬夜的寒气。橘红火光漫过炉子,照亮两把木椅的扶手,照亮软软垂下的衣裙,照亮屏风上的清丽山水,竟有一种长夜相对,灯火可亲的静谧恬淡。
紫茶有意给二人留出空间,但又不好独自一人舱外,这样显得太刻意,何况外面很冷。
于是转到一边倒腾茶笼,慢条斯理把每一个都打开。此地背光,其实茶叶的品相不太清,正好容消磨很多时间。
直到打开倒数第二笼,里面装的正是紫茶,忍不住开口:“公主,听玉声唱曲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不是紫茶。”
“不是紫茶,那是谁?”奚华不懂为何这样说,“紫茶”是母妃给“小猫”取的名儿,又不是说真是一种茶。
“梦见了仙洲,是仙洲湖泽里的一片浮萍。”紫茶又感受到了梦醒时分的怅然,“梦中之地,该不会就是映寒仙洲吧?”
“那只是个梦,勿要多想,也不要留恋。玉声一开头不就说了吗,好梦最难留。”奚华劝,“不过,紫茶和浮萍,倒也有相似之处。”
紫茶恳切道:“紫茶并不向往仙洲,只是想找到灵泽族,若能求得灵泽之泪,或许可以为公主治好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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