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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来得及掐决到那处枯井中,程珞杉已急得从淤泥里冒出半个头来,一边吐泡泡,一边向他传声:“你怎么还敢呆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啊。”红冲茫然道。
“恐怕很快就不是了!”程珞杉一把抓住他脚腕,将他拖入水中。
红冲本想顺着河道遁走,却没想到程珞杉早有准备,掐碎法阵灵玉,一时间魔气微动,二人转眼间就到了一处静室中。
他稍一感知,方才察觉到这阵法瞬息千里,已将他们带到了近万里之外的极北海岸,可谓是人迹罕至,离哪个仙门都远得令人发指。
虽然用缩地成寸想要回去,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红冲还是不满道:“你最好是有正事,不然万一乘岚先回来了,还是耽误了我的宴席,你就等着吧。”
“你还真以为乘岚会回去?”程珞杉不可置信,语气转而沾上一丝嘲讽:“是,是会回去,回去把你就地正法还差不多?”
红冲便蹙眉问:“怎么了?”
“昨日云观庭遭袭!”程珞杉道:“项盗茵的死讯也传开了,甚至惊动了引心宗,方岛主连夜去信,请各方仙门七日后至侍剑山庄共商讨伐你的事!”
“云观庭?乘岚呢?”红冲立刻道:“我得回去问问他。”
“你怎么敢的?听说善仪真尊也因此负伤,有人说也是你干的,如今云观庭已闭锁山门,都乱成一锅粥了!”程珞杉连忙拦着他,又道:“你顾忌着情谊,觉得项盗茵死都死了便不再损伤尊荣,却不知道人家要杀你之心何其迫切,根本顾不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人家?”红冲直视着他,缓缓道:“是方赭衣?”
提起这个名字,程珞杉的气势顿时弱了半分,他叹口气,低声道:“是。信件皆是他亲笔,说你走火入魔兼修鬼道,项盗茵的神魂被你炼化吞食不说,肉身也被分尸,你还把项盗茵的人头送上枫灵岛挑衅,十分残忍、百分猖狂。”
话音落下,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失语。
红冲突然道:“你现在相信方赭衣不是好人了吧?”
“……”程珞杉撇开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事几乎可以说是全为二人所为,程珞杉自然晓得,项盗茵是自毁神魂,并非红冲痛下杀手;事后二人匆匆离开,更没有什么红冲折返回去将项盗茵分尸的说法,程珞杉甚至在暗中跟随,亲眼所见乘岚替项盗茵收尸后,交给了引心宗弟子……至于递送人头,更是闻所未闻。
既然不是红冲与自己所为,那就只能是引心宗人做下此事,但引心宗哪有弟子敢对项盗茵是尸身动什么手脚?哪怕动了,又如何能逃得过方赭衣发眼?
此事实在不合情理,即便程珞杉不曾亲眼所见,也只能怀疑是方赭衣本人作下此事。
纵然他从前对方赭衣并无怨怼,反而恨极了项盗茵,如此行径,也难免令他毛骨悚然——项盗茵与他确实有着血淋淋的恩怨,但项盗茵对方赭衣那可是敬若神明、唯命是从,况且二人已有二百余年的师徒恩情,何至于下此狠手?连他这个仇人都没做到如此地步。
思及此处,程珞杉仍觉心有余悸,无奈道:“原本哪怕是用你做些文章,我们也大可以慢慢参谋,排兵布阵,如今这些反过来被人家利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哪还能有功夫给你徐徐图之?”
“七日后……”红冲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七日后方赭衣就会离开枫灵岛了……”
“怎么?”程珞杉忽地想到一种可能,大惊失色道:“你现在就有把握动手?不会吧?”
“……那倒也不全有。”红冲道:“我本想到方赭衣的老家动手,但那是最后一步。不过我想,这应该也是他的计划——他也不敢在枫灵岛之外的地界动手才对。”
往前百年以来,方赭衣似乎确实已很久不曾离开枫灵岛四处游历,而是时常请各方友人至枫灵岛作客,连作为他口舌的项盗茵都甚少离开枫灵岛,如今细细想来,是有些异常。
程珞杉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说法,只思索道:“你说的倒也并非全无道理。那你意下如何?”
“如果他不露面,那更是机会了。”红冲眼神微动,低声道:“还得多谢他把愿意为伍的大小仙门集结起来,让我一锅端了。”
闻言,程珞杉瞠目结舌:“你要向所有仙门宣战?”又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不可置信道:“就凭我们现在这样?”
红冲欲言又止片刻,只能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但与方赭衣关系愈近,愈可能有得到引心丹的门道,便愈可能与人丹相干。我这么说,你该明白其中关系了。”
引心丹乃是方赭衣亲手所炼,而得到引心丹的人就可能与人丹相关……程珞杉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似乎有什么愈来愈清晰,但他又不敢触碰,生怕揭开什么太可怕的结果。
“既然如此,七日后,也是我们‘粉墨登场’的时候了。”红冲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程珞杉,又补充道:“哦,不对,只有我。”
这行动实在风险太大,不成功,便成仁。程珞杉心中天人交战,一时不知该不该就此与红冲分道扬镳。
踌躇良久,他才说:“我与你一起!但我的朋友们,我只能把这些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我不能强迫他们冒险。”
红冲点点头,似乎程珞杉如此艰难做下的决定,并没有在红冲心中激起一丝波澜——倒也确实,以程珞杉的修为只可为他锦上添花,却做不到力挽狂澜。
然而沉吟片刻,红冲又缓缓开口:“不过,有些事我做便是,你就不必了,魔修来日方长,不可在此断了以后的路。”
程珞杉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没等他问出口,只听红冲先道:“现在说了你也未必信,等行动之后,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吩咐完这些事,红冲又向他伸出手:“阵法还有没有?送我回去。”
“?”程珞杉目瞪口呆:“你是不是疯了?你还想回去?”
“当然要回去,饭还没吃呢。”红冲说:“袭击云观庭可不是我做的,乘岚不会冤枉我。”
程珞杉恨铁不成钢,只觉得红冲平素还算神思敏捷,一遇到与乘岚有关的事,就成了天底下最不通人情、不懂规矩的蠢材。摊上这么个“尊上”他也没有办法,连忙动之以理:“这次不是,难道以后也不会是?你真以为乘岚能为了你背弃师门,和全天下为敌?他又不傻!”
“谁说他要为我背弃师门?谁说他一定要和全天下为敌?”红冲冷笑一声:“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天道难容的恶徒一般,我告诉你——天道可宝贝我着呢!”
程珞杉既不知他这份自信从何而来,更对这通本末倒置的诡辩无言以对,他干脆直接问:“善仪真尊一定也在你要杀的人中,是不是?”
红冲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这番表现与默认无异,程珞杉冷笑一声:“你要杀乘岚的授业恩师,你觉得他还能和弑师仇人继续称兄道弟?那他就不是乘岚了!”
红冲沉默良久,竟然反问出声:“不能吗?”
程珞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红冲又喃喃道:“或许不能吧。”话锋一转,接着说:“那我也要回去。”
一番劝说既没能成功动之以情,也未顺利晓之以理,程珞杉也懒得再管他,自暴自弃道:“那随你!但是阵法只有一次,你想回去,就自己想办法吧!”
红冲瞥他一眼,也不与他再多废话,当场掐了个缩地成寸的决,消失在静室中。
此地离香兰山脉同样相隔万里,但红冲花了些功夫绕开各大仙门,到了香兰山脉时,却被一道屏障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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