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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祖宗出声打断,回应狠厉决绝,“她当着我的面挨打,给你出气,我什麽都没说。你要是还信不过我,不如我和文娴离了,别让她跟着我委屈。”
倘若再离婚,两家算彻底决裂,祖宗老子不干,文晟更不会冒险,这是双方底线,只是谁先搬出来,谁气势上便压了一头。
沈国安撂下茶盏,“文晟,我给了你交待,你不妨回去征询你父亲,看他满意吗,他不满意,你再来找我。”
已成定局,那位退休的法院院长,深谙官场之道,比他儿子沉稳老辣得多,心里怎麽想另当别论,嘴上一定说满意。
文晟满目阴郁,祖宗压下火气也退让了一步,“大哥,我送你。”
文晟铩羽而归,扭头瞪祖宗,周身的烈焰煞气腾腾,他终归忌惮,没太折腾,忍了口恶气,不过下马威他也给了沈国安,出门连招呼都没打。
恍惚做了一场梦,我预想中在劫难逃东窗事发的狂风骤雨,结束得如此快,快得猝不及防。
沈国安离开沙发,向我一步步走来,每当他靠近一寸,我心脏便扑腾狂跳,他似乎和祖宗都有意无意的大事化了,其实他弄死我,让我赴郑郑的後尘,是轻而易举,他亲自出马兜这麽大圈子,把我捞出漩涡,我不明白。
我满腹猜忌时,沈国安黑压压的身影笼罩我上方,散透出无所遁形的压迫感。他居高临下俯视我头顶,“疼吗。”
我一哆嗦。
他弯腰,手指拨开我垂在眼前的长发,我半边脸红肿,嘴角溢满血丝,他凝视我好一会儿,闪烁的眸光晦暗不明,松开了手。
“是你做的。”
我十指蜷缩,死死抠住身下光滑的瓷砖,借以支撑,“不是。”
沈国安面无表情掏出丝帕,折叠成方块形状,手再度伸过来,擦拭着我鼻孔和嘴唇的血污,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像一片叶子,浮荡皮肤。
我惊愕住,半晌梗着脖子,眼珠随着他指尖动作,转啊转,门外响起汽车驶离的轰隆,打破满室诡异的寂静,我掌心撑地,後移了半米,维持在相互触碰不到的距离,沈国安的方帕沾染了我的血,无比嫣红,犹如一朵盛开的杜鹃。
“你别怕。”
他难得和蔼笑,但在我眼里,他是近在咫尺的一匹恶狼,令我想到血盆大口,想到老奸巨猾,想都他身後遮盖的血腥与黑暗,这一刻的恐惧,我甚至忘了眨眼,忘了呼吸,直愣愣静止在一缕尘埃纷飞的光束内,是黄昏的霞,是夕阳的云,把我脸上的狼狈虚华,他让我起来,地上凉。
我猜不透他什麽意思,兀自跌坐一动不动,所幸祖宗赶回很及时,他冲进客厅一把抱起我,直奔二楼,沈国安攥紧了那条手帕,背在身後阴森森注视他,“闹够了吗。”
祖宗理也没理,一脚踢开卧室门,把我放在床中央,他温柔触碰我的伤,一下下流连,抚摸,很轻很柔,带一丝难以自持的颤抖。
他眼底溢满猩红,来自对我挨打那一幕,无能为力阻拦和保护的痛心,揽在我腰间的拳头握得嘎吱响。
他心疼我,没错,就是心疼,我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生动,深刻,怜惜的神情,即使水乳交融最欢愉失控的时刻,祖宗对我也有所保留,我多麽渴望,为他这一时片刻的动情,不顾一切声嘶力竭的放肆嚎啕,问一问苍天,我熬出来了吗。
我曾肮脏不堪,世人骂我婊子,我也有得到男人哪怕一分真情的时候吗。
我哽咽喊良州。
我说我不痛,只要为你受,拿走我的命我也肯。
祖宗把我抱得很紧,紧到我听他心跳,仿佛在我胸腔内跳动,紧到我喘不过气,紧到他双臂隐隐颤栗,他掌心扣住我滚烫的脸,“我喜欢你。”
我用力揪住他衣袖,指甲几乎撕破,他嘴唇挨着我耳朵,“以後别问了,真他妈傻。”
我又哭又笑,扯动了伤口,疼得直抽搐。那晚之後,祖宗便一直留宿我这儿,再没去医院看过文娴。这场风波,反倒让我因祸得福,我休养了几日,脸颊的红肿总算消退,还没来得及出门透透风,别墅迎来了不速之客。
我正站在阳台上哼曲儿浇花,文娴坐着轮椅进来,滑动摩擦的轱辘惊了我,我回头正巧和她面碰面。
她腿间裹着毛毯挡风,她三十多岁怀上这一胎,身子虚得很,又是药物流産,十天半月也恢复不了,她脸色仍有些许苍白,看着我的目光,欲除之而後快的仇恨。
我放下水壶,屏退了新上任还不知情况的保姆,偌大的客厅我和文娴各怀鬼胎,刀光剑影中,她率先开口,“程霖,你很高明。你研究透了男人的心,对症下药的本事,我自认不如你。”
她话锋一转,“你该血债血偿,可你为了逃脱,竟然什麽人都敢勾。”
我无暇品味她话中深意,一脸不解,“您在说什麽呀,哪来的血债?您忧伤过度,思郁成疾,找错了仇家,我可不是郑郑,您冤枉我了。”
文娴不废话,她抖了抖衣裳袖子和口袋,明示她什麽东西都没带,我不必虚与委蛇,我这才收敛一副假惺惺,“心疼了?你孩子的是命,我程霖的命就不是了?你三番两次动杀机,联手许茂成妄想害我被轮奸,让良州厌弃我,你收买长春的黑仔用红桃钓我,我险些命丧黄泉!世道不容我,天道王法也轮不上你来处置。你次次不留馀地,还不许我反击吗?我不过出手一次,你有什麽底气质问我。”
我无声逼近,按住轮椅扶手,倾身俯视她,“东三省死一个见不得光的二奶,你大哥一句话便能平息,你打得如意算盘,我猜对了吗?你万万没想到,我命大,平安无恙脱身了。”
我的唇紧挨她脸颊,“连张世豪都暗中助我,毁乱你的计划,沈太太还在坚持什麽。”
她偏头,与我交错,“你当自己是东西,其实你仅是男人的玩物,他们一旦对你丧失兴趣,你蝼蚁也不算。”
我嗤笑,“那天到来之前,我会谨遵沈太太教诲,挖掘新的筹码,稳固自己的地位。至少现在,良州不会为夭折的胎儿责备迁怒我,包括他老子。张世豪为我神魂颠倒,真真假假无妨,这局面对我有利就够了。而你。”
我遗憾叹息,叹息如锋利的刀刃,剜她的肉,割她的皮,“你嫁给权贵,必须容忍丈夫拈花惹草,这是你的命,你的本分,是社会现实。所有官太太都逃不掉,你凭什麽看不惯?我这样身份的女人之所以存在,是男人赋予的,你铲除我,还有无数个伺机上位,而你在战争里越来越疲倦,麻木,苍老,也消耗仅剩的那点夫妻情份。”
我手指平移,落在她平坦干瘪的小腹,她分明一抖,下意识拂开我,然而摸我手的霎那,她颤得更厉害,她蓦地记起,她这里已空空如也,她无须防备我的触碰,她早就失了先机。
她捏紧拳头,泛白的指尖昭示着她内心的痛苦和隐忍,我笑得阴险歹毒,“你怎知,这孩子他想要呀?他老子和你娘家逼得紧,良州没辙了,让你揣着他的种风光了三个月,你大哥都快骑在他脖子上了,打他的女人,等于打他的脸。沈太太,借刀杀人不是只你会做,你丈夫比你玩得漂亮。论棋子,你和我又有什麽不同?你悲哀的连自由都没有。”
文娴眯眼紧盯我,她憔悴的面孔从苍白转为铁青,继而一片不正常的红紫。
像是极大怒意,逼得她窒息,火光穿透她眸子,犀利射向我,她唇边含笑,笑得讥讽,笑得毒辣,“我在你脸上,看到有朝一日你跌倒遭践踏凌辱的模样。”
我缓缓直起身,掸了掸手掌沾染的皮革味,漫不经心说,“不错,这世上没有任何女人,能够依靠手段掠夺而长久胜利,我做好了败北的准备,也知你我深仇大恨,你会和我斗到底,沈太太尽管放马过来。”
文娴比我预想中沉得住气,几番交锋,早了解彼此路数,吵闹争执无济于事,只会暴露丑陋本相,她比刚进门更冷静,没有嚎啕扭曲,也没有指着鼻子怒骂要我好看,她平和转动轮椅,朝门口滑去,保姆透过玻璃瞧见,急忙弯腰推她,她的声音经风吹散,悠长而旷远,“不急,程小姐,我们好好玩儿。扳不倒你,我也不坐这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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