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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绪初一哂,他身上就没有什么病是好得快的,活到现在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无所谓地起身往洗手间走: “哦,所以呢?” 江骞跟着转身,“所以你想带着它们去捧灵吗?” 孟绪初脚步骤然顿住。 江骞笑意愈发加深:“那我是没有意见的。” 三天后,亚水市殡仪馆。 路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白黄鲜花迭成的花墙一路从外边的铁门延伸到灵堂内。 灵堂内又堆满各界送来的花圈,不断有人驻足围观。 天刚蒙蒙亮,孟绪初摁亮卧室的灯,拖着步子洗漱完,一边从柜子拿衣服,一边听小助理在现场汇报消息: “媒体来了很多,都等在外面,安保全部就位,目前状况良好,宾客预计两小时后陆续到达现场。” 孟绪初将通话换成免提,把手机搁在玻璃桌面上。 他脸色极差,苍白疲惫,略显迟缓地脱下睡衣,拿起衬衣,仿佛这两个简单的动作都会牵扯起体内某种疼痛一般,轻轻喘了口气才说: “内场再检查一遍,宾客名单一定不要弄错,还有入场的媒体,每一家的证件都要仔细检查,不该放进去的一个不准” 他说着忽然顿住,扣子系到一半没了动作,就这么僵在原地。 下一秒,他脸色一变,在剧烈的胃痉挛中猝然弯下腰,像一株青竹被狂风骤然折断似的,脊背弯曲成痛苦的弧度。 “您您您怎么了,您还好吗?” 孟绪初大脑都混沌了一瞬,好几秒后尖锐的耳鸣才逐渐退去,仿佛被人从深海里拎了出来,感官逐渐恢复,身上出了一身很汗。 他按着胃小心翼翼在沙发上坐下,不敢再有大的动作,生怕扯到脆弱的胃壁又疼起来,咬着牙说:“没事,还有……” 可话音出口,就伴随着止不住的颤抖和轻微的倒吸声,孟绪初不愿意被人听到,只好咬着唇噤声。 好在小助理头脑灵活,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状况,连忙道:“我明白我明白,入场的每个人员都会仔细确认身份,不会让乱七八糟的人混进去。对于有入场资格的媒体,也会好生接待,这边有准备适当的礼品和车马费。”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孟绪初没再多说一个字,应了一声挂断电话,从抽屉里翻出止痛药,颤抖着倒进手心,也没看清有多少片,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身边没有水他也不太在乎,嚼碎了生咽下去,然后按着胃倒在沙发上。 连续三天熬夜守灵,几乎透支了他的精力。晚上睡不好,白天还要筹备葬礼,任何琐碎的细节都会有人来问他,让他没有一刻的喘息。 极度疲惫的后果就是,前几天淋雨后的一场小感冒,怎么都好不了,每天吃一堆药,半点起色没有不说,还把胃给吃伤了。 孟绪初倒在沙发里,湿冷的掌心捂着上腹,感受里面的器官一跳一跳发着狠,每一次尖锐的疼痛后,都会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从胃壁一路烧到心口,让他疼得打颤。 他皱着眉,竭力忍耐一波又一波漫长的疼痛,却也不止一次地对这种似乎一辈子都好不起来的病痛感到厌烦,紧闭的眉眼间透露出深深的倦怠。 像在面对一片无数次重组后,又不断反复瓦解的废墟,是身心俱疲下的无可奈何。 止痛药渐渐发挥了效果,疼痛减轻,那个刚才还像要从他身体里跳出来的器官安静下来,逐渐麻木,变成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抵在心口。 仍然不舒服,但到底减退到可以忍受的范围了。 孟绪初视线有片刻的涣散,思绪飘得很远,但又在下一秒被他自己硬生生拽了回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撑着沙发勉力坐起来,把吃过的药塞进裤子口袋里,脱下被冷汗浸透的衬衫,换上另一件干净的。 仅仅是这么小范围地动了下,也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犹豫片刻,他还是靠回柔软的沙发里,闭上眼歇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疲倦之际,他竟然真的睡着了一小会儿。 再睁眼时,听到卧室门开合的声音,应该是江骞回来了,孟绪初看了眼手机,他睡了八分钟。 脚步声先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人,才向衣帽间走来。 江骞手上提着装早点的袋子,刚到门口就顿了下,而后立刻加快脚步来到孟绪初身前。 他随手将早餐袋扔到桌上,弯腰瞧了瞧孟绪初的脸色,得出结论:“你又胃疼了?” 陈述句的句式象征性用了下疑问的语气。 孟绪初沉默了一会儿,掀起眼皮看了看江骞,破天荒地没像以前那样拼命逞强,而是低低地应了声。 很轻的一声,因为孟绪初的虚弱落在空气里几乎要听不见,但就是这么轻的一声回应,差点把江骞吓得够呛。 他直接把手伸到孟绪初上腹,“这次疼这么厉害?” 孟绪初这两天不大舒服江骞是知道的,他感冒没好,吃得不好,又忙又累,放谁都会难受。 起先只是一点头晕咳嗽的感冒症状,孟绪初生病一向都好的慢,吃药的效果不明显,他自己清楚这一点,没太表现出过分发不适。 但昨天开始胃疼了。 晚上有一段时间疼得特别厉害,那时候他正在守灵,硬生生忍到结束才说。 江骞差点直接把他弄进医院,可不一会儿他又自己缓过来了。 江骞看孟绪初现在的脸色,觉得比昨晚那阵还要差,不由一阵心惊。 孟绪初却把他的手拉开,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吃过药好些了。” 没有否认难受,就是吃药之前非常疼的意思。 江骞眉头紧紧皱起来,拉住他的手腕,指腹稍微用了些里,很认真地问:“你确定没问题吗?” 孟绪初目光在他脸上落下,因为虚弱而格外轻柔朦胧,像一层薄纱,又或者说,淡淡的烟。 “没问题。”他笑了笑。 至少现在确实没问题。 他的胃现在就不太像自己的,像一块硬塞进来的石头,有种突兀的生硬感,但确实不疼了。 江骞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劝不动孟绪初后也不再勉强,他现在的身体怕是经不起再吵一架了。 江骞叹了口气,认命地拿出早饭,问:“还能吃得下东西吗?” 孟绪初没答,江骞抬头,看到对方微微滚动的喉结和难看的脸色,答案不言而喻。 当然是一口都吃不下。 但江骞依然舀了一勺粥,放凉到合适的温度,送到孟绪初唇边:“多少吃一点,不然你撑不住一整天。” 孟绪初露出为难的眼神。 这一次江骞没有继续纵容,强硬道:“吃,和去医院,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孟绪初:“……” 孟绪初没有犹豫地含下了那口粥。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今天一整天非常忙,事情非常多,江骞说的话一点问题也没有,如果不吃东西,他大概连下午都撑不到。 为了不低血糖晕在众目睽睽之下,孟绪初又咬牙多吃了几口。 食物滚进麻木的胃里,异物感异常强烈,掀起阵阵反胃,孟绪初每一口都吃得很艰难,但江骞一直轻轻帮他顺着胃,倒也没真的吐出来。 一顿早饭折腾了半天,江骞清理好桌面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孟绪初站到镜子前,往身上套丧服。 那是一件纯黑的中式长衫,棉麻材质,袖口宽大,领口是双排盘扣,穆家直系亲属里,不论男女都穿这一身。 丧服的材质不会过分精良,摸上去有微微的粗糙感,大家不会贴身穿,而是直接套在衬衣外,出殡仪式结束就脱下来。 但这种粗糙的衣服套在孟绪初身上时,却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孟绪初长相很精致,从眉眼到鼻尖再到下巴,都像是被上帝精心打磨过,流畅利落的脸部线条又多添了几分与生俱来的冷淡。 这种长相最适合用极致奢华的宝石作装点,哪怕站在珍宝堆成的金山里,也不会被埋没分毫,是最耀眼的那一颗。 于是粗糙的长衫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不可避免地显示出了极其割裂的视觉冲击。 极致肃穆的黑,把他肤色映得雪白,眉眼却又像泼墨一样黑,无血色的嘴唇微微抿着,整个人伶仃又孤傲。 江骞不由愣了一瞬。 孟绪初视线淡淡扫过来,掀起阵阵涟漪:“杵着干嘛,去换衣服。” 江骞猛然回神,却没能走出来,反而感到一阵清醒的心惊。 孟绪初正低头系着盘扣,忽然眉心蹙了蹙,靠近镜子看了眼,而后表情空白一瞬。 江骞走过去:“怎么了?” 孟绪初没说话,表情看上去不太好。 江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发现了事情的缘由他脖子上的痕迹还没消。 其实经过三天,红痕已经比之前淡了不少,被衬衣的领子一遮几乎看不见,只有在扭头活动的时候会稍微露出一点。 原本不打紧,但今天出殡仪式,四面八方的媒体都围在外面,这点痕迹逃得过人眼,却一定逃不过高清镜头的捕捉。 孟绪初一阵头疼,“你不是说那个药很管用吗?” “是管用,”江骞说:“三天能消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 孟绪初尝试把衣领往上拉,刚刚遮住稍微动一下又会露出来,而这种东西一定不能被拍到。 他沉着脸看江骞:“还有别的办法吗?” 江骞:“确实有一个,但……”他说着顿住,似乎在看孟绪初的眼色。 孟绪初皱眉:“说。” 江骞就咳了一声:“我还有一件衬衫,衣领比你这个高,应该能遮住。” 孟绪初愣住。 江骞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孟绪初脖颈,用诚恳的语气道:“我只是提个意见,换不换在你。” 孟绪初罕见地沉默了,陷入一阵纠结。 这里是穆家老宅,孟绪初在这里没有常备的衣物,唯一一件替换的衬衫还在刚才被换了下来。 而距离宾客到场不到一个小时,他得尽快赶去现场,时间非常紧张,根本来不及让孟阔从家里挑一件合适的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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