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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闵趴着,耷拉眼睛看陈啸比划,医师倒了药油在背后,凉凉的,但用力揉开后触感变得滚烫,仿佛烧热的铁桶在背后滚。 他还犟嘴:“你是。” 这死孩子。 陈啸宛若找回离家出走的叛逆孩子母亲,心头火还没扑灭,孩子可怜兮兮的又病又惨,打不得骂不得,心里有多苦只有自己知道。 他强硬掀开罗闵衣服,看着后背一片的淤青紫黑,双腿一软就想报警自首,再一看,后腰还有一道疤痕,差不多愈合了。 不过罗闵肤色本就较常人更白,后背的伤势对比着更唬人。 捱过那一瞬间的疼,罗闵觉得自个儿没事了,陈啸抹着泪硬是把他抗到诊所,要不是罗闵极力表示不去医院,这时候核磁共振都做上了,谁知道他看着好好的,身体里是不是少了个肾呢! 推过药油出来,罗闵冒了一头的汗,穿上衣服就要离开,陈啸拉着他擦了汗才护着他往家走。 坐在沙发上回了经纪人慰问消息,约了明天拍摄。查了下储蓄卡余额,想着快递分拣再加轮班能攒多少,抬头撞上陈啸复杂难言的眼神。 “怎么了?你回去开店吧,我今天不走了。” 陈啸依旧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得人头皮发麻,良久摊开手掌举到罗闵面前。 罗闵皱眉,什么意思? 把手机递过去,没接。 从沙发缝里掏出现金,被塞回兜里。 罗闵迟疑再三,从茶几柜里掏出饼干罐,打开装了一袋的干辣椒,捻了一根放到陈啸手心,陈啸没收了,又伸手。 罗闵不干了,把饼干罐抱进卧室。 陈啸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什么意思?” 耐心告罄,罗闵没了猜谜的兴致,臭着一张脸,陈啸上手捏他的脸,揉了一片红。 “钥匙给我,我这几天跟着你。” “别装没看到,你闭眼也没用。” 机械女声毫不留情戳穿了罗闵靠闭眼逃避的可耻心理。 罗闵睁开眼,不咸不淡地“哦”,在陈啸眼神攻势下交出了备用钥匙。 翌日。 “罗闵,这是你哥哥啊,你们俩不像啊。” “嗯,异父异母的。”罗闵脱下外套,陈啸一只手自动伸着接了。 “哎呦你真会开玩笑,前几天去哪了,警察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都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经纪人兼中介即二道贩子毛芸手捧心口作西子。 听惯了她夸张言论,罗闵内心毫无波动,在协助下换上满是铆钉的上衣,“没有未来也是一种未来。” 异常贴心的安慰。 当初毛芸找上他说了一堆发展理念,自我介绍称自己是市场动态敏锐的观察者、专业职业规划师、营销策划专员、公关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罗闵紧急打住,问她:找上自己是要他去选秀节目救场,还是进组当替身? 毛芸讳莫如深摇摇头,告诉他,那些曝光量远远比不上,他们背靠大平台,每日浏览量达三亿。 只要罗闵愿意加入,工作成效那都是马上能看在眼里的,比什么练习生在地下室没日没夜唱歌跳舞好得多。 就罗闵这条件,可塑性极强,上升空间高,只要他答应,工作室就能围着他转,上一个台柱子直接踢走! 越说越像传销,罗闵扭身就走,幻想有的没的不如超市收银有个椅背。 “时薪两百!你愿意长期做我给你争取到三百一小时!” 签合同后除去分成,缴税,在行业中算得上廉价,罗闵形象万里挑一也说得上,非常朴实无华的价格,喊出口她都觉得心虚。 “好。”罗闵扭头便应下,“什么时候签合同。” 由此,罗闵开启了他作为平面模特的职业生涯。 那台柱子,就是个人台,连头都没有。罗闵来了后,沦落为挂衣服的架子。 陈啸屁颠屁颠跟着来,人台孤零零地立着,比不上这移动助理好使。 跟着罗闵走出摄影棚三百米了还呲牙乐呢,书包背得像妈咪包,“这工作体面,那光打得,你站上去像明星似的。就是换衣服也忒不注意,下次来我给你拿布挡挡。” 为了看清手语,罗闵和他并排着走,罗闵偏过脸看他,“你不觉得这太轻松了吗,拍几张照,钱就到手了。” 几小时比得上小卖部一日的营业额。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罗闵没打算娇惯自己,因此快递分拣兼职也一并做着没辞。 “哪能这么说呢,我是想不出来怎么摆造型被人放到网上看的,这挣钱也有技术含量。你不会甘心一辈子守着间屋子,我当然也没你的胆量闯荡,这不就你说的咱们之间不平等才是人生最大公平嘛!”陈啸怕机械女音太冷漠,还换了个说相声的声线。 “一说真心话你就躲开,还是小孩呢。” 搭上罗闵的肩膀,俩人挨挨挤挤地走,期间因步频不同谁换脚起了争执,主要是陈啸控诉,罗闵装看不见听不着。 直到走到公交车站俩人才勉强同步上步伐,罗闵心想还不如做猫,至少被唠叨时能理所当然地装听不懂,而不是在这做些小学生行径。 “打车吧,公交车挤着了你不疼?”陈啸呲牙咧嘴地表达个人观点。 看着他那副样子,幻痛隐隐袭来,罗闵背一僵,咬牙道:“没上药疼。” 什么江湖郎中配的药油,搭配陈啸那手劲,不像上药,倒像上刑,硬生生将皮剥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罗闵心有余悸,扭头看到陈啸一副“果然如此,终于承认疼了”的油腻表情。 无言望天,一架飞机轰隆从头顶飞过,在湛蓝天际留下一道白色喷尾。 陈啸正从口袋里掏零钱,听罗闵说:“哪天你攒够了钱,能去首都做手术了,就坐飞机一起去吧。” 他跟着抬头望,看着那飞机远走成为看不清的黑点,无声地说:“好啊。” 他们在中途下车,罗闵在路上买了几块熟肉,用水洗了几次,领陈啸见了一只耳。 一只耳对陈啸并不亲近,甚至发出威胁的吼声,一看到俩人站在一块就挤到罗闵腿旁用头将他向外推。 肉放在地上也不肯吃,得叫罗闵拿着,再嘤声嘤气地撕咬,生怕牙齿刮到它柔弱的小猫似的,然而舌头不安分地舔了又舔喂食的手指。 心机狗。 陈啸背过身不忍直视,把沾满罗闵味道的包对着一只耳,一只耳气得跺脚。 然而一只耳还是没跟着罗闵离开,这次罗闵有人陪着,它就站在街口看着他们相携远去。 高举摆动的尾巴落下,突然夹在腿间。 “汪!”一只耳的听觉灵敏,向着墙边一道黑影狂吠,鼻子翕动嗅闻,谨慎地后退。 黑影朝向罗闵远去方向伫立良久,在黑犬威胁声中转身离开。 …… “一只猫能跑哪儿去,它能上天入地吗!” 没人在此时作答,几十人整整找了一天一夜,就差将木板掀起来看,也没找到那只黑猫。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门窗都是关上的,喂水去的时候就没见着了,应该是白天就跑了……”阿姨活干得最久,提起声调说道。 裴景声看着她,“那时候找了吗?” 阿姨低下头,“文文胆小嘛,我当它躲起来了,没细想呢……” “所有地方都找了,你们各自的房间呢?”裴景声踱步,心想这次绝不能轻饶了它,躲了那么久害得一群人为了找它团团转。 “没有。所有人白天都忙着呢,门都关紧了。” 亏他还想着它在床上睡得乖给它定了套小床,根本是痴心疯了。 调了红外热成像无人机在密林上空飞了两圈确认,活物不少,但都是兔子。 黑猫要么是被兔子吃了猫都凉了,要么跑出老远快进阿美莉卡海关了! 要不它不在屋里,还能跑了去哪? 卧室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除了阿姨上去喂水放饭,连打扫的佣人都没上去,它难不成是什么妖精穿墙飞走了? 为了一只猫兴师动众,值么?裴景声养它不过一周,黑猫便逃了三次,野性难驯,冥顽不灵。 “算了。”裴景声坐到沙发上,“该休息的去休息。” 众人鸟兽状散去,偌大客厅顷刻只剩下裴景声一人。 就这么算了吧,没缘没分,强求不来,养一只猫哪儿值得花那么多心思。 手肘落在膝盖上,吐出一口气。 如果当初没将它带回来,或许就没那么多事了。 不用抓一只猫回家斗智斗勇,里巴嗦哄一只猫吃饭,也不用和一只猫分一张床。 黑猫轻而易举地消失了,可电脑里一百多集《猫和老鼠》的播放记录、床边精心装扮的提篮、一屋子没被宠幸过的猫玩具以及裴景声手背尚未消失的疤,都证明它确实来过。 黑猫还有它从未回应过的名字。 但今后,它在哪里腐烂都和他没关系了。 那是一只野猫的宿命。 它细幼柔嫩的身躯依附着高大粗壮的树干,弱小得不堪一击,旁人只当那是老树的新芽,不知那新生的榕树在老树的血肉中扎根。 它热烈地向世界问好,过路人赞叹着生生不息的轮回,却未曾见到此消彼长的掠夺。 榕树攀着耸立的枝干向上爬,以木质的触手裹缠裸露的外壳,直到形成密不透风的外盔,那是多么高大的榕树! 榕树的怀抱中,一棵老树正在萎缩。 “去去去!谁放你出来的,那老婆子人呢!”烧饼摊老板挥着抹布赶人,动作忌惮,反倒被那傻子得了空,掏了两个饼走。 刚出炉的烧饼他不嫌烫,径直向嘴里塞,唇角霎时烫出两道红痕,在黑红的脸上并不显眼。 陈啸眼看着那傻子向这儿来了,提着苍蝇拍站起身守在铺子前。 “吃,吃饭!”傻子嘴边挂着可疑的反光,饼给了他也是糟蹋,吃了两口滚到地上,他还盯着手瞧,没了饼就向小卖部颠颠走来。 身上穿得倒齐整,看着是有人照顾的,没敞着下身到处追着人跑,出曹冲称象刘冲露象的洋相,已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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