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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波动的小星星
周一第一节是Z的数学课。作为课代表,瑟拉米克在课前被叫去操作系统,下发上次批改过的习题。新联邦从建立二十年後就开始实行无纸化,目的是为了节约本已稀缺的林木资源。瑟拉米克曾经奇怪,因为在家乡树木随处可见,笔直的梧桐和斑驳的银杏等等,还有数不清的果树,林木资源怎麽可能会缺乏呢?直到有天艾佩尔告诉她,她们的家乡是新联邦最大的树木繁育基地,其他地方现在再也见不到森林了,只是几棵稀稀拉拉的小树。瑟拉米克那时才开始注意到一些事情,譬如虽然家乡有成片的树林,孩子们却从小被勒令不准折树枝,摘树叶。瑟拉米克唯一一次见到一向温和的叔叔阿姨发怒,就是艾佩尔爬上了一颗桃树,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逗弄底下一大群仰慕的小孩子。
“如果被巡逻队看到,谁能帮得了你!”这是当时叔叔阿姨压抑的怒吼。
艾佩尔因此被关了两周紧闭,从此再没有一个小孩子去招惹那些树木。
不过星星应该是整个新联邦最晚实行无纸化的地方。瑟拉米克在图书馆读到过,曾经大批大批的课本,资料和试卷全都是木源纸制成的,就像过去的书一样。当然这是一种应该被谴责的极度奢侈的浪费行为,只是把那样大批的数据转化传输花了大量的时间,更不用说还要设计出一种让学习不受影响的方式。于是,星星的无纸化——也就是平板教学——比新联邦晚了五年,而题目分配系统的投入使用又花了十年时间,这就是整整十五年。以至于当时星星上的那批老教师从来就不屑于去了解这些新科技的运作方式,而这种态度意外地在教师群体中传承保留了下来。瑟拉米克其实不怀疑,如果Z针对想要去学习这种新科技,那麽他肯定能掌握得很出色,不过她也不在意帮忙。相反,每每被点名去操作Z的平板,瑟拉米克都会不禁有些骄傲,一种她不愿承认的优越感悄悄漫上四肢。拿着教师平板的那一刻,瑟拉米克感受到的是一种由来已久的,每个学生都曾鄙夷又渴望的特权。不过现在她还没意识到这种感受是如此普遍,瑟拉米克只像每个青少年一样想当然地以为这是自己的独特体验。她还在想关于星星的老师们对于系统的模糊态度,这还是欧茨讲给她的。
欧茨,这是瑟拉米克心甘情愿地站在这里帮Z操作平板的另一个原因。周六晚上的那一场崩溃让她们两人间的某种东西变了,和之前的冷战不同,这一点很清楚。瑟拉米克之前对欧茨的抱怨现在已不见踪影,据她的观察,欧茨那边也是一样。相反,瑟拉米克现在总想着能和欧茨待在一起,教室,图书馆,宿舍,哪里都好,只要两个人能挨在一起。然而平时从不缺话题的两个人这两天却莫名地尴尬起来,周日晚点名後的晚自习,两人如常交换了笔记,琢磨新题後就陷入了奇怪的沉默。最後瑟拉米克刻意地咳嗽了一声,转头假装还有没写完的地理作业才给陡然出现的空白草草收尾。
在课前五分钟预备打响前,瑟拉米克把操作完毕的平板还给Z,下楼回到教室。欧茨正在和後座的一个小星星说话,瑟拉米克走近坐下了才听出她们两个在讨论Z布置的课前预习的一个知识点。等欧茨说完了,瑟拉米克靠过去低声道:“我上次不是在班上讲过那点吗?”
欧茨也小声答道:“我知道,但总有人不擅长数学。我想着离得近就帮帮忙,Z最近的课堂提问越来越难了。”
瑟拉米克清楚欧茨的意思。班里成绩的提高似乎给了Z一点情绪上的缓和,他有时又恢复到了从前那个爱开玩笑的中年人,摔书之类的暴力行为也没再出现。只是最近临近十一月末尾,月考的阴影如一张黑色的网布,蒙在了所有人的头顶。瑟拉米克和欧茨在悄悄话中捕捉到鲨鱼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他的班这次考过Z的班。
“班级名次影响班主任的信用,”欧茨解答了瑟拉米克的疑惑,“Z现在肯定很紧张。”
似乎要印证欧茨的话,周一的第一节数学课几乎是一场灾难。Z走进教室时瑟拉米克的後颈就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她又闻见了酒精的气味,并且Z面无表情地放下教材,拉过椅子坐下时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平日不同的粗暴。
上课铃刚打响,Z就通知她们,月考的进度提前了两个单元,而且其中还包括一个重难点单元。瑟拉米克和欧茨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迅速把教材往後翻,看到了她们即将考试的内容。仅那个重难点单元就要花上两周多的时间,况且另一个单元也不是什麽完全轻松的内容。瑟拉米克知道她们离月考只剩两周,哪怕数学课每天都有,Z也不可能把这些都讲完。她能感觉旁边的欧茨稍稍靠过来试图研究她摊开的教材,两个人的肩膀一时微微相碰,但瑟拉米克难得地没留意。她突然有种糟糕的预感。
Z平时说话和他的举止相仿,慢悠悠的,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欧茨常说听Z说一句话太费劲,但瑟拉米克总感觉他更像是在用旧时的语调在诉说今日的文字,有些违和,但又很是独特。但今天这些全都消失了。Z的语气简洁,带着锋利的边缘,就连前一段他的不耐烦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喝令。他一连叫了几个平时数学稍落後的小星星到黑板前做题,有了瑟拉米克在自习课的辅导,她们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有了显着提高。然而总会有那麽几个小星星,在这一块实在难以掌握诀窍。瑟拉米克看着其中一个小星星在Z的注视下一点一点艰难地挤出几个不连贯的数字,只感觉自己的肺部被一只手重重地捏了一把。她记得那个小星星,语文天赋极高,但偏科也很严重,哪怕她很努力,在数学上仅仅能做到的也是不落下太多分而已。欧茨说这就够了,毕竟统考看的是总分,她可以用别的高分来填补数学这一小块,到时候高年级分班,她绝对会去语文那边,就可以告别这些了。
但眼下看来,Z并不这麽认为。他用上半节课迅速过了新单元的第一板块,下半节汇总了前段时间作业中出现的重点错题,并且搬出了系统自动分配的错题延伸类比。黑板前的小星星陆续下去了,瑟拉米克和其他几个程度好的学生被叫上去批改。那个偏科的小星星仍站在上面,手里的粉笔有些发抖,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刚刚写下的方程式。在瑟拉米克走过她身边去放下粉笔时,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帮帮我”,声音接近气声,瑟拉米克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她转过头,看到了那个小星星脸上的神情:茫然,绝望,有什麽东西下一秒就要突破禁制。瑟拉米克一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宿舍楼间面对黑暗的艾佩尔,她猛地顿住脚步。下一秒Z大声地咳嗽一声,瑟拉米克转醒,馀光中瞥见台下的欧茨对自己微微地摇了摇头。她们帮不上忙。瑟拉米克把粉笔放入黑板槽,轻微的咔嗒声响,伴随着一片小小的粉尘扬起,然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正如瑟拉米克前面观察到的,Z这次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暴怒。他只说:“做出来後再下去。”随後便开始针对那几道可能会是月考大题的延伸类比串讲起来,留下那个小星星站在他身後不远的地方,孤零零地面对着那道她现在一定解不出的题。整个班仿佛被一场寒流慢慢席卷,空气中十一月的寒意从未像此刻一般强烈而令人疼痛。瑟拉米克不敢擡头,生怕看见那个小星星,于是便紧盯着自己的平板,麻木地对着Z的话圈圈点点。那句几乎是错觉的“帮帮我”,现在沉沉坠在她的耳边,仿佛某个样式过于繁复且被强制挂上的耳坠。瑟拉米克想把它丢到一边,但又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听它震颤的低语,好像这能让事情的本质变得不一样,好像如果她愿意让那声呼救折磨自己,那她就不是个懦弱的人。瑟拉米克半个脑子分析着平板上的题目,半个脑子重复着这个流程,直到胳膊肘被碰了碰。欧茨仍看着平板,只稍稍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前面。瑟拉米克不情愿地自坐下後,第一次把目光投向讲台。第一眼瑟拉米克没发现什麽异常,那个小星星仍举着粉笔对着黑板,然而下一秒她就明白了欧茨的意思。小星星在哭,眼泪蜿蜒顺着脸颊淌下,在下巴处截断,又落上制服领子。那里的一片灰色已经深了几度。瑟拉米克看到她捏着粉笔的手无力地倚在黑板上,前面写下的方程式使手掌染成斑驳的白。
渐渐地,讲台下越来越多的学生注意到了台上哭泣的小星星,一张张脸时不时扬起,往向讲台。Z仿佛什麽也没看到,继续讲题,只有偶尔敲击讲桌让大家集中注意的手暴露出他完全知道台上正在发生什麽。终于,第一声抽泣从喉咙里溢出,瑟拉米克擡头,刚好看到小星星捂住嘴,全然不顾粉笔灰混着泪水沾了满脸。刚刚那种无形的禁制好似随着这意外的一声被打破,下一声抽泣不多时便传来,很快就变成了难以忽视的呜咽。Z这时才转过头,他没看那个现在已经蜷缩起来的小星星,而是看着黑板上那个未完成的题目。沉默,只有越来越难以抑制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Z转回头,继续看着他的平板,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揣测:“写不出来就下去,站後面听。”
那个小星星慢慢放下粉笔,仍不忘到自己的位子上去捡起平板,慢慢地抱着它走到教室末尾,靠墙站着,头颅低垂,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表情。瑟拉米克瞥到她缩着的肩膀,佝偻的身形,被粉笔灰染白了的脸颊两侧的碎发,只觉得她看起来像一株染病长出白毛的枯萎植物。
“你觉得Z这种状态还会持续多久?”瑟拉米克问欧茨。时间已经来到周一上午最後一节体育课。她们刚刚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无声地下楼,正往操场走去。
列队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时总是谈话的最佳契机。瑟拉米克觉得或许是因为在教学楼区域队伍要做到绝对安静,连落脚声音都要控制,以至于忍耐多时的小星星们一到楼下就陷入一片窸窸窣窣的低语中。带队老师一般会呵斥几句,但经过这几个月,她们已经清楚了,只要不是过分的动静,小声的交谈往往不会有任何问题。最好的一点当然是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对话中,没人会留意她们两个在说些什麽。
“取决于你指什麽了,”欧茨看了瑟拉米克一眼,“如果你是说他目前的急躁焦虑,那我觉得月考後会好一点——前提是我们班考过鲨鱼的班。虽然马上就要迎来年末的期末大考,我觉得这个平和的间隙会很短暂。但如果你是指他欺负软性格的学生,故意显出自己优越感的倾向,那我说也许没人能等到那一天。”
瑟拉米克假装没有听见後半句的那个“如果”,她已经学会在Z的问题上避开与欧茨的分歧了。她清楚,如果自己的观念看法短时间难以改变,那麽欧茨也是一样。尤其是瑟拉米克现在知道了弗洛尔的事,有时在欧茨谈论Z或鲨鱼时,她能分辨出对方眼中那种炽烈的情绪——恨意。瑟拉米克不愿让欧茨一遍遍回想起那场悲剧,还有尽管她不会对欧茨说,但瑟拉米克实在看不出Z在弗洛尔的事上需要承担什麽责任。不过她能理解小花栗鼠在面对星星时的心情。
所幸她们也没有太长时间分给分歧与争议。不止是Z的数学课,每门学科的考试范围似乎都多多少少往前赶了。就在课间操前的语文课上,她们被告知之前辛苦背诵抄写很久的古文新译不考了,新的重点变成了下个单元里的两大篇文章,两者都有着繁重的知识点和扩展常识。前面的地理课基本也是一样。瑟拉米克和欧茨手中的笔几乎没有停下,课间宝贵的十分钟班里睡倒了一大片小星星,她们两个打着哈欠交换笔记。
欧茨从教室前面的公共用品处领了两个小本子——当然是和课本一样的化纤纸材质——把每天要背的重点提示词誊抄上去,以便在吃饭排队,跑操前等等的零碎时间都能瞥上几眼。瑟拉米克知道小花栗鼠开始觉得有些吃力了。欧茨的学习方法和瑟拉米克不同。後者虽然擅长数学丶物理这些以计算为主的科目,但在背诵上也不算特别困难。诚然瑟拉米克现在需要花大量时间在背诵各种新知识点上,并且为此而感到疲惫,连食欲也开始下降,只感觉身体内的肺腑需要被一一取出才能容纳一大批新知识。不过机械式的反复记忆背诵对她至少有效。
欧茨则不同。小花栗鼠最擅长外语和语文,其次是地理和历史,几门在遇见欧茨以前被瑟拉米克定义为单纯靠背诵的科目。这也就可以解释,当瑟拉米克发现欧茨几乎不背书,甚至学期开始一个月後才去领背诵小本的震惊。
“我主要靠理解,”当瑟拉米克在课间询问时欧茨回答,“你知道就像那些单词,当你理解後会觉得它们就该长那个样子,也该那样组句,而用错的话你会感觉好像嘴里有什麽东西尝起来怪怪的?背东西对我来说太麻烦了,就像用什麽难以掌控的工具把它们硬生生刻进脑子一样。费劲,还很容易出错。”
瑟拉米克觉得欧茨的方法很好玩,显然小花栗鼠没意识到不是每个人在用错单词时都会“嘴里有什麽东西尝起来怪怪的”,但她没打算告诉对方,只咕哝了一个模糊的单音节以示同意。两个人交谈时都没擡头,这些天学习任务上涨,两人已经习惯边说话边划重点丶做习题。尽管大部分老师都排斥这种行为,并且把它们称为“不专注”“分神”,甚至——这是Z的说法——“光摆个样子东西不进脑子,也不知道为了给谁看”,瑟拉米克和欧茨却都发现一些不动脑子的聊天不仅不影响学习进度,反而还能有效缓解压力和乏味。也许是因为欧茨的声音总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瑟拉米克曾这麽想过,但很快就把这个想法也锁进了脑海中的小盒子里。她最近经常这麽做,以至于她开始觉得某些“年代久远”的盒子们隐隐有要崩开的迹象。等月考结束至少要打开一部分,整理一下脑子,瑟拉米克有些昏沉地如此告诉自己。她抿了口咖啡,没意识到自己的逻辑和欧茨的背诵一样奇怪,只是很快又投入新一轮的学习中去。
显然欧茨的理解学习法开始遇到了困难。最大的问题当然是各科老师因为月考都开始赶课,上课几乎变成了划重点,背诵,讲题这样三段式的流程。从前有些副科老师还会扩展一些边角知识来帮助学生理解,但现在没时间了,理解的过程被省略,就连最爱讲解的地理老师在上课时也开始强调背诵——“先记住,做题时需要的话再想理解”。瑟拉米克还记得欧茨在听到这句话时瞪大的眼睛。
于是小花栗鼠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欧茨现在不仅要和其他人一样听课,她还需要在课後抽出一大块时间去理解每天老师们匆匆带过的各种内容,在平板上尽自己所能搜罗相关的,能帮助理解消化的论题。瑟拉米克看在眼里,只感觉欧茨现在的水平拿出去直接能进星星教课,甚至比一些老师教得还好。
至少会比鲨鱼教得好。政治课在瑟拉米克和欧茨这里几乎变成了一场噩梦。相比于其他任课老师的赶课行为,鲨鱼反而显得格外松散。他一贯不按课本讲课,在第一节课就表明更喜欢“按自己的逻辑梳理知识”,然而他的逻辑并不代表试题的逻辑。鲨鱼没有划重点,也没有强调背诵,只是继续讲着一些在瑟拉米克看来不相关的奇闻逸事,时不时穿插几句自己的“深刻”见解。在一节格外激昂政治课结束,而瑟拉米克发现自己面对系统分配的习题仍一知半解後,她放弃了听鲨鱼讲课。欧茨几乎和她同步,甚至稍早一点,因为瑟拉米克发现对方已经依照课本和习题列出了大纲。在往後的政治课上,两人便开始按自己的方式学习,重新理顺鲨鱼已经讲过的单元,分析以往的错题。每每鲨鱼看过来时两人就看向黑板或屏幕,实际在大脑中默背知识点。
然而瑟拉米克很快注意到,不是每个人都难以应对鲨鱼漫游似的讲课方式。从前那些对他崇拜敬仰的小星星,现在变得愈发“虔诚”。课课间鲨鱼的身边总是围拢着一大批小星星,有时叽叽喳喳地问题探讨,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安静地听鲨鱼讲话。这批人群还在日益增长,身前身後地簇拥着鲨鱼去下一间教室或者办公室,仿佛仅是靠近他的存在就能带来某种瑟拉米克难以理解的满足感。关于那些小星星是否真正觉得鲨鱼的教课方式好用,瑟拉米克和欧茨在课间曾一边“不专注”地学习,一边讨论过。在那批人中,确实有一些政治成绩格外优秀,但也不乏成绩中庸甚至单科较差的小星星。欧茨的看法是,鲨鱼的讲课方式更像是新闻联播加上“脱口秀”——瑟拉米克需要她解释才能理解後面这个旧词——如果能找到受衆群体,那确实会有一定效果。
“而其馀那些,”欧茨笔没停,皱着眉在平板上写写画画,“我更倾向于是一种寻求庇护的心理。她们其实也不知道该怎麽办,月考,还有星星上大大小小的事,最近大家压力都挺大的。这时如果有一小批人说‘我理解你,我也曾经是那样,但有种东西帮助我变好了,现在我把它介绍给你’,那麽至少会有一批人跟去的。一批人带动另一批人,这就是心理作用。”
瑟拉米克半边大脑听着欧茨的话,另一半专心攻克系统分配的额外数学题。她有些卡住了,便停下笔打算翻开课本找个参考,却发现欧茨也停下了笔。小花栗鼠双眼失焦地看着课桌前的一小片空地,瑟拉米克正想问她怎麽回事,她却眨眨眼回过神来,好似自言自语道:“简直像旧时候的宗教……”声音很低,但瑟拉米克听清了,後颈霎时传来某种令人不适的刺痛感。“宗教”是另一个不被新联邦采用的旧词,但和其他无伤大雅的小词不同。瑟拉米克知道如果被发现谈论旧时的宗教,後果会极其严重。欧茨回过神,或许在瑟拉米克的脸上看到了什麽,摇摇头,却没有为自己的话语辩解,只是看着瑟拉米克的眼睛。又来了,那种头晕目眩,仿佛自己脚下的世界开始一块块瓦解的恐惧。但瑟拉米克没有再移开眼睛,经过周末那晚,她知道有些事情再也无法逃避,所以她只是小小地吸了一口气,然後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欧茨平板的边缘。两个人都垂下眼睛望着两只相距不过十厘米的手。一种静谧的安全感海浪般无声地涌流,瑟拉米克只感觉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稳稳托住。她不是一个人,欧茨和她在一起,她们会一起找到真相,然後——然後怎麽样?瑟拉米克还没开始想,五分钟预备的铃声就打响了。瑟拉米克条件反射地把手收回,但瞥到了欧茨嘴角的一点弧度。她重新低头看着平板,突然感觉自己现在有精力一口气背两个单元。
周三中午最後一节是鲨鱼的政治课。瑟拉米克不安地注意到,政治课後围在鲨鱼边上的小星星更多了,而她们脸上那些迷途羔羊似的温顺与敬畏更是让她不适。瑟拉米克竭力按下喉咙间某个臆想的肿块,只感觉一阵恶心。她扭头去看欧茨,发现小花栗鼠也正看着那群小星星,双眼眯起,神情古怪。
“鲨鱼?”列队走到外面後瑟拉米克低声问。
欧茨摇摇头:“不是鲨鱼,我在看那些小星星。”也许瑟拉米克的困惑过于明显,欧茨顿了顿,解释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我们讲小课的时候,有几个小星星开始落在後面,做自己的事了?”
最近因为赶课,Z也不再留半节课自习,于是瑟拉米克和欧茨不得不征求班里小星星的意见,最终决定把每天上午最後一节自习分半节出来讲小课。新增的两个单元确实有些难度,Z的讲课速度也一天比一天快,基础理论变成了课前预习需要自己掌握的内容,一上课就直接拿真题来操练。上半节大家做题,Z照样每次会挑几个人上黑板做,下半节课讲题。整个流程单调枯燥到就连瑟拉米克都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但枯燥只是一部分,而且是最不重要的那部分。大多数平时单科程度中上的小星星现在也有些费力才能拿到高分,更别提那些数学本就有些偏科的小星星了。昨天第一节晚自习正常当天小测,只过了一半,就传来一声什麽东西重重砸落地板的巨响,随後是几乎喘不上气的痛哭。有个小星星做题做到一半崩溃了,她的课本文具散落一地,教室里的值班老师把她带走时瑟拉米克瞥到了对方脸上几道长长的,用指甲抓出来的血痕。
瑟拉米克只感觉自己的任务越来越重,她知道这不应该也完全没道理,但她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小声音开始叫嚣每个数学落後的小星星都是她的错,她怎麽会傻到认为自己有能力去讲课?所以当她们只能占用平日自习时,瑟拉米克以为大多数人会放弃,结果却出人意料。显然大家都默认没有小课,崩溃的小星星只会更多,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
但这毕竟和从前把半节数学课上完不同,现在她们正式征用了大家可以自主学习其他学科的时间。所以哪怕瑟拉米克逐渐注意到有些小星星开始不听小课,坐到後面去写别的作业她也没太在意。
她把这些告诉了欧茨,後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但脸上仍保持着那副全神贯注的神情,瑟拉米克仿佛能听到小花栗鼠的大脑正在一旁飞速转动。两个人在队伍一如既往的悄声闲聊中沉默地走完了剩馀的路,直到走上食堂外的台阶时,欧茨才打破了沉默:“这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但不听小课的和围在鲨鱼身边的似乎是同一批小星星。”
瑟拉米克瞬间扭脸看向欧茨,速度之快她隐约听到了自己本已过度操劳的颈椎发出抗议。她知道欧茨不会有什麽“错觉”,小花栗鼠一向比自己擅于观察,也更警惕。之所以这麽说,大概只是想再确定一下,给完整的信息留下空隙。她小声道:“你观察到了——?”
欧茨不用她把话说完,她微微擡了擡下巴,瑟拉米克知道这是示意自己跟着她的目光走。果然,欧茨逐一把目光投向队伍中的几个小星星,瑟拉米克跟着看过去,只感觉胃里有什麽东西沉甸甸地往下坠。她没像欧茨那样特意留心观察,但确实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回想一下,班里最近似乎又出现了新的盟友,都是从前没什麽关联的小星星。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常常出现在鲨鱼的身边。
瑟拉米克看着欧茨,她知道自己的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恐慌,还有什麽呢?瑟拉米克再次感受着胃里那种下坠的感觉,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一种莫大的,混杂着悲伤的失落。鲨鱼和那些任课老师,哪怕是Z,他们的猜忌和怀疑瑟拉米克都能接受,虽然如果是Z这个“接受”会有些困难。然而这里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学生和老师之间,在被管理的人和管理者之间,它不应该被踩踏,更不该被跨越。瑟拉米克这时还没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源头有多麽古老,贯穿了全人类,甚至每个物种的进化历程,更是新联邦借以统治的核心。她只是感觉被狠狠地打击到,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荒唐,毕竟小星星之间本应是竞争的关系,就像她们开始时那样,不要展露弱点,不要让自己成为目标,如此之类。瑟拉米克知道现在大部分班级还是这样,小课只不过是一个偶发事件。然而在内心深处,她又觉得还是不太一样的,至少开始时同学间的间隙是源于规则,某种横架于衆人之上的生存法则。而现在,瑟拉米克站在食堂里跟着买饭的队伍一步步往前挪动,现在这种间隙则是源于自发的,仍在萌芽期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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