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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さん——o、ri、san?]
太宰治从来不会好好叫他,三个音节被他用抑扬顿挫的方式滚过唇舌,尾音飘在空气中,还有一点轻轻的上扬,直到现在这孩子还是会这样叫他。
森鸥外面上还带着满是温情的笑意,但有一声微弱的叹息却从心底渐渐溢出。
他没有错过太宰治的神情变化。
倏然睁大的眼睛,紧紧抿住的唇,鸢色眼眸难得显得狼狈,但这种狼狈也只短暂地掠过一瞬,继而那孩子一点一点地咬紧牙齿,最后一切情绪都犹如深海之中的暗流,悄然被埋葬在海面之下。
他注视着太宰治面无表情的脸。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太宰治露出这样的神色了。
上一次还是他将一份礼物送到他手里时——一把最新型号的黑色格罗特,他亲手握着那孩子的手扣动扳机,子弹出膛,孩童柔软的手指被后坐力震得发痛,鲜血溅了两个人一身。
只到他腰部的男孩一脸茫然地垂下手,也像现在这样,轻轻地睁着眼睛看他,看着似乎是在委屈,又似乎还是懵懂的,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知道一切都是假象,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歉疚。
[啊啊,原来是这样。]太宰治胡乱想着。
那把最关键的钥匙找到了。
谜底揭开,雾气消散,所有疑点都宛如珍珠般被线串起。
将孩子的位置暴露给iic的人是森鸥外,将异能特务科的间谍引入港口黑手党的人是森鸥外,从iic进入横滨开始,不,再早一些,从两年前坂口安吾被森鸥外派去处理情报开始……又或者更早些。
从森鸥外割断先代首领的喉咙,他作为共犯参与的时候开始?
太宰治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触及雕花门把手时,背后细碎的金属零件咬合声让他顿在了原地,枪管上膛,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后背,伴随着还有森鸥外平淡的声音。
“太宰君,你给我留在这里。”
——全盘皆输。
首领办公室的古董壁钟,每一秒指针都会弹跳一次,太宰治没有按照森鸥外的要求坐下,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侧,他盯着首领办公室屋外的景色,蓝到透亮的天空,雪白的海鸥,码头停泊的船,都是他看过无数次的景象。
最后一次。
他毫不怀疑只要现在他往外走一步,那些枪口就能射出子弹当场将他杀死在这里,他不反感被子弹射穿这种死法,不过死在这种地方实在太过恶心——太恶心了——恶心到他想一想就觉得能立刻吐出来,就像小时候嗓子发炎时医生用会压舌板用力按住他的舌头根部,凝结成光点的手电筒晃得他眼睛生疼。
前几天他来首领办公室就应发现异样,那只黑色信封一直压在红茶托盘底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角,还有那件正好合身的大衣,他此刻很想摸出一根火柴将这间屋子点燃,连同他身上的黑色大衣一起,连同森鸥外的红色围巾一起,连同森鸥外一起——
太宰治舔了舔嘴唇,因为奔波和急躁,嘴唇上泛起一层干燥的皮,他手旁的小圆桌摆放着一杯崭新的红茶,刚刚沏好,还冒着氤氲的雾气,而坐在椅子上的人他还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他现在都能想出这人所思考的内容。
他怪不了森鸥外,也怪不了坂口安吾,最后只能怪他自己。
他早就应该预见到这个结局,依照他对森鸥外的了解,他早就能预见到这个结局,就像他现在注视男人的背影,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一定是一如既往的闲适与温和,深紫色的眼眸里掩着点笑,没什么能超出他的布局,也没有能跳出棋盘的棋子。
森鸥外握着国际象棋里的白皇后,轻轻摩挲了两下,侧过身,将桌上的红茶递给太宰治,语气柔和,用像是诱哄生病的幼童吞下苦涩药片一样的口吻:“好了,不要生气了。”
太宰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尊不会说话的漂亮雕像。
森鸥外又笑了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良久,太宰治低低出声。
“……”
“……没有。”
[只是我感到无法接受而已。]
黑色汽车在山路上疾驰着,太宰治猛地一打方向盘,就差一点车身就要擦着岩壁滚下去,他眨了下眼,力图将注意力完全集中,脑袋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疼,反而有种闷闷的木。
“织田作——!”
黑色大衣从肩头落下,掉在身后。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血液能这么烫,沾染到绷带上的血迹比火还烧,烧得他连扶住男人的身体都扶不稳,织田作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交代遗言,就像以后他再也没机会说了——
织田作之助有些抱歉。
他在和iic首领交战的时候,还有些挂心太宰治,遗憾着他没能和太宰治道别,可眼下见到了,他又后悔了。
他不该死在太宰治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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