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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连濯手里的这根胸带,上面缀的不是金银杏叶,而是几枚铃铛。
月仙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是给飞云的?”
他含笑说是,亲力亲为地帮她给飞云系上,小家夥扭了扭身子,带起一阵轻快的铃音。
上马,拉起缰绳,轻轻甩几下,飞云很乖觉,撒开步子带着她往前奔去,铃声,风声,还有她尽情的欢笑声,声声响彻耳畔,身心俱是轻飘飘的,仿佛瞬间抛却凡俗,乘风漫步云端。
二人在晴光碧草中徜徉许久,甚至幼稚地比赛谁先跑到树下,一遍又一遍,任谁看见都不会相信,一个是正三品吏部堂上官,一个是才被擢升的大理寺寺丞。
你追我赶,她输了也不懊恼,豪气地挥手甩起袖子,“再来!”
他以往总是很谦和的模样,却难得地在马背上显露出最真实的性格——不再是事事忍让的老好人,他也有深藏在骨子里的自信和骄傲,“阿栩,你是赢不了我的。”
她知道他绝不是说大话,但嘴上就是不肯认输,两人不知疲倦地来回赛了一轮又一轮,终于让她赢下唯一一次——他还是会故意让着她,只不过没有一开始就谦让,这样已经很好了。
汗湿衣衫,两人这才下马,连濯唤长随递过风筝,他伸臂高高擎起,月仙牵着线,一面逆着风跑动,一面扭头确认高度,手里的线不一会就松得差不多了。
策马狂奔时不觉得累,反倒是放风筝跑的这几步,让她觉得自己双腿沉得擡不起来,席地而坐犹不舒服,索性直接躺在草地上,枕着胳膊,百无聊赖地望着越飞越高的风筝。
连濯很喜欢她这份不拘一格的随性,也在她身边躺下来,她这个姿势不太方便转头,所以仍旧望着天空,好奇道:“怎麽不用我送你的那只风筝?”
答案呼之欲出,但他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当时贸然讨要,原是想借此一娱家母……母亲行事谨慎,不愿张扬,只好将风筝束之高阁,却是辜负了阿栩一番好意。”
“那天上这一只?”她追问。
连濯的语气里有小小的得意,也有掩饰不住的惋惜,“是我自己学着扎的,唯独画工总是差点意思,经不住细看。”
月仙眯着眼睛看风筝,飞得那麽高那麽远,落在眼中,是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点,上面五光十色也好,万紫千红也罢,全都挤挤挨挨地揉成了一团,哪里还看得出什麽画工?
这样想着,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连濯不解其意,问她笑什麽,听完之後,自己也是忍俊不禁,“所以要我说,风筝并不是放得越高越好。”
或许是有感而发,幽幽地补上一句,“做官大约也是如此。”
高处不胜寒,她如今虽然还算安稳,但始终不敢掉以轻心。风光丶功绩丶名声丶地位,这些她都有了,可是当年在翰林院只读圣贤书的心境,似乎也再难找回。
然而连濯没有容她抒发感慨,他撑身坐起来,俯视着她脸上後知後觉的愁绪,费解之馀还有些气恼,原本犹豫着要不要讲的话,霎时间冲口而出,“阿栩,你该知道的,即使官位再高,有些事情也不能置喙。”
她懵懵地跟着抱膝坐起,“我没有……”
连濯开门见山,“阿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近来突然冒出来的那些奏章,劝皇上尽早采选後宫丶择立中宫,都有你的手笔?”
月仙垂下头反省,有些懊恼,已经谨慎地避开了他丶叶颀丶何良还有乔怀澈,结果还是被瞧出了端倪。
後位空悬是杨太後的心病,她只是在正月进宫请安时稍微提了两句,杨太後就立刻会意,请诸位命妇来宫里品茶,话里话外暗示她们,该叫夫君催促皇上立後了。
连濯毫不客气地拆台,“太後娘娘前一日刚见了你,後一日就迫不及待召见命妇,虽然等了这麽久才上本奏请,但礼部那边得了太後示下,连初选名单都给拟出来了——便是我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你以为,皇上不会发现你们筹谋已久?”
他其实不该这麽着急,他明明应该感到快意:她帮助太後,鼓动群臣奏请皇上立後,就表明她对皇上,根本没有君臣之外的想头。
可是他却莫名地不安。
不对,也不是莫名,他固然不需要担心她的想法,但他控制不了皇上的心思。
按理说,皇上早该发现,阿栩跟此事脱不开关系,可他却不知出于什麽理由,一直隐忍不发,看起来竟像是在认真考虑立後的事宜。
可是,会有这麽顺利吗?
一国之君倾心于女扮男装入仕的臣子,哪知对方空有智谋却不开窍,转头就联合一衆忠臣请他立後,他当真就没有半点气愤麽?
连濯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这件事已经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阿栩根本不知道,这所谓的男女之情,能把皇上逼到什麽地步。
他得给她提个醒,“明日你就赶紧称病告假,先躲过这一阵再说。”
但他还是低估了皇上的怒火,就在他们跑完马的当天晚上,月仙正准备搁下书本上床就寝,藏书阁的门被敲响了。
季秋半张脸掩在夜色之下,月仙只能勉强看清他似笑非笑的薄唇,语气冷硬,没有半点回旋的馀地,“姚侍郎,皇上召您即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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