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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刻奥希·兰斯一手促成的结果,是他精心包装好的礼物盒子。
赫琉转头看向湿气环绕的“迎宾大道”,没有犹豫多久,迈步向前。
裹挟着魔力的水汽从他的毛孔往里钻,赫琉裹足劲抵抗这过盛的热情,没过多久就明白与其拒绝不如接受,将那些投怀送抱的魔力吐纳吸收。
赫琉感到渴欲之泉像是好奇地拿魔力逗弄他:要吗?不要麽?要吧!
过于富裕的魔力量反倒成了负担。赫琉压下眉眼,索性将多馀的魔力转化成魔素泼洒在周围的岩石上。
他的脚下五彩缤纷,恣意的花朵野蛮生长,绚丽的光影交织萦绕,线条与形状在本能的巧思设计中组装拼接。
前方的道路比预想的要长。不知何时,赫琉在自己画下的东西里见到陌生的事物。
既陌生,又熟悉。
那是庄严的古建筑群,自高处向远方的现代都市眺望;是典雅的园林景观,一步一挪间尽显古老文明的审美精华;是自上而下俯瞰的钢铁都市,以刀削斧砍的凌厉线条展示某种不含人情的冷硬;是早市里搬一把小板凳,一身军绿色大衣丶面色疲乏的老人;是纪念馆里跟随指引者步伐却满脸迷茫丶不解其意的孩童;是孤零零站在大河边面无表情的青衫女子。
那些画不属于“赫琉”。那是“他”的画作。
赫琉不知不觉放缓了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什麽。他加快了脚步,不明白发生了什麽,却下意识想要逃离。
但眼前的路何其漫长,“他”的画又岂限于这几种单薄的见识?赫琉很快看到更多,从庞博的历史文化,到色彩洗练的自然风光,再到“他”漫步大地所见的人情冷暖,然後延伸到“他”近乎无限的思维空间。
抽象主义的丶现代主义的丶浪漫主义的丶立体主义的…“他”的才华令旁人只可仰望,而“他”的情感无人能得真解,却可使千万人震撼到久久不能平静。
可那山顶什麽也没有。孤独的尽头是放下所有也拥抱所有的纵身一跃。
赫琉感到胸腔中似有万鼓齐鸣,强烈的震响让他很闷丶很难受。
他始终不愿意称呼“他”为“我”。他害怕那个人,他不愿接受他——那个人的残缺才是真正的残缺,承认和面对他远比选择性回避一切要困难得多。
但在这愈发狭窄的洞窟里,他的心声只能碰到洞壁,一遍遍回荡。在那之後,就是避无可避的“我”。
赫琉轻轻掂了掂背上的刻奥希。对方依然昏睡,他没法借助爱人的存在忘记那个世界的沉重情感。
刻奥希越来越重了。不,是他的魔力也开始流失了。
猛然拔升的一段距离让赫琉没站稳脚跟。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昏迷的刻奥希似乎倒在了一旁,但赫琉暂时没法分散精力去照顾他。
他睁大着眼死死盯着水中的倒影。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赫琉忽然喘不过气来。他沿着水流看向前方,一口泉水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
似乎他已经触碰到了生日礼物的缎带,现在该是和爱人一同欢笑的时刻了。
但赫琉不敢看向刻奥希。他甚至期盼他不要醒来。
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想办法变回原样……
赫琉低着头强作冷静,终于压下可怖的失控感。他站起来走到倒在地上的刻奥希身边,给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正打算设下魔法屏障然後自己到渴欲之泉前许愿,却看到那双紧闭的眼睛在此刻睁了开来。
赫琉跌坐在地上,脚蹬着地连退三步,一手遮着自己的脸,身子微微颤抖着,正要蹬第四下,脚踝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握住。
赫琉小声呜咽着,内心巨大的恐怖感此刻彻底吞噬了他。
而熟悉的热度倾覆上来,脚踝被松开,赫琉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扯了扯。他疯狂地摇头,又感觉柔软的唇瓣贴到自己的手背。
手背,然後是一根根手指,每个指节,每寸他脆弱而敏感的逃避之心。
赫琉缓缓放下了手。他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看到红发男人满是笑意的眼睛在昏暗中发着光亮。
刻奥希吻上他的额头:“很好看。”
“你的眼睛,还是那麽好看。”
刻奥希拉着他站起来,然後在他头顶比了比:“嗯…比我想得要高一点。体型…完美,长相…完美,性格…不能再完美了。”
“还记得我吗,赫琉?”刻奥希声音里含着笑,“还是说,现在我需要喊你另一个名字你才肯搭理搭理我?”
赫琉木着脸任由刻奥希四处挑逗。他的大脑乱成一团,但也够他想明白这一切肯定都在眼前这个人的预料当中。
“赫琉……”刻奥希委屈起来了,拉长声音撒娇,“理理我。”
赫琉不想理他。刻奥希的脑袋凑了过来,作势要亲,他用一只手拦住,忍耐似的闭上眼睛。
他从来没描述过地球那边的自己的样貌,刻奥希何以第一眼就认出自己而不是觉得这是个抢夺了赫琉装束的歹徒?又怎麽像是知道他的另一个名字?
明明自己从没告诉他。
赫琉思考停顿了一下,睁开眼睛。刻奥希额头抵着他的掌心,并没有用力,眉眼中融着无限的温柔,极其认真地看着他。
他像是要把自己这张脸的每个弧度都记下来。
赫琉抿着唇退後,心如擂鼓。
如果他现在用的是赫琉那张脸,面对刻奥希的注视就能无比坦然。但如今他的皮囊,属于一个没法爱也没法被爱的人,他承受不起刻奥希的爱意。
流水潺潺声当中,刻奥希缓步靠近。赫琉继续後退,直至退无可退。
刻奥希却没有再逼迫,只侧身让出一个身位。赫琉看到他的身後,渴欲之泉像在静静注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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