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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石火可惜老天从来没曾眷顾卫冶这条轻……
封长恭静默片刻,哑声道:“是为我。”
这嗓音不见疑惑,带着一种全然的笃定,顾芸娘略有意外地盯着他看了半天,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她目光凝滞了一瞬,眸间冷硬的情绪稍微褪了半分,心中暗叹:“倒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然而再怎麽遗憾,她所有的仁慈仅限于此。
顾芸娘问他:“不周厂,李喧同你说过吗?”
封长恭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顾芸娘又问:“听阿冶说,你曾经送了块青玉给他?”
封长恭没有半点迟疑地颔首:“是。”
顾芸娘似乎被勾起的回忆染上几分柔和的慈色,眼角弧度略微一弯,露出了点吝啬的笑意:“怨不得他喜欢你,一块不值钱的玉罢了,先是找玉楼的大师重新雕了,又死命让净蝉给开了光,没事就要摆出来炫耀几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封长恭嘴唇微抿。
顾芸娘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他蓦地泛红的眼眶,笑了笑,然後她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
“我同段眉自幼熟识,是她带我长大,少时不懂事,寒冬腊月里,我一不小心跌落了池子——那个冬天太冷了,我挣扎不动,也没有人敢随便下水,也是段眉不管不顾跳下来,死死拖着我活下来的。”顾芸娘平静地说着,语气很淡,“大抵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虽然平日里瞧不出什麽不足,但每每到了雨夜天里,她的骨膝关节就容易疼,甚至怀了阿冶以後,她也一直担心孩子会不会因着这个,先天不足……”
封长恭沉默地听着她缓缓说道。
“好在阿冶是足月生的,七斤二两,也很健康。”顾芸娘说,“但段眉还是把怀胎之後就备下的青玉颈链,给还在襁褓里的阿冶戴上,说是玉性温润,可以养身修魄,小孩儿戴玉活得长——这话虽是老话了,可我们谁都没信,只当嘴上讨个吉利,唯独阿冶一直记在心里,还自个儿当了真,打小就宝贝得很……段眉去了,那块玉就代替她一直陪在阿冶身边,从不离身。”
封长恭面上的血色越来越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从鼓诃初遇开始,卫冶的身上根本没有什麽贴身的玉坠,哪怕是自己攒银钱买了送,他也压根儿没有收下的意思。
封长恭只当这是无稽之谈,卫冶怎麽可能当真?
可顾芸娘的神色不似作假,而且那句……那句“小孩儿戴玉活得长”,他也是在初来北都之时,就从卫冶嘴里亲耳听见的。
封长恭喃喃地说:“那块玉呢?”
“碎了,碎了之後就改嵌在一根金簪上。”顾芸娘说,“接下来是不是要问那根簪?”
不待封长恭回答,顾芸娘已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簪子是当年段眉的及笄簪,後来战乱四起,动荡不安,不知哪天起,就悄无声息寻不到了,後来也不知转手几遭,最後落到了封世常的一个小妾手里。封世常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那簪子的来由,特地献给了阿冶,那时段眉突然暴毙身死,已经走了半年多,留下的遗物没多少,是以阿冶尤其喜爱这根金簪,几乎每天都戴着,京中哪个人不认得?”
封长恭手指微微攥起,低声道:“我不认得。”
“不怪你,你不认得,那是因为没有人敢提。”顾芸娘面色如常,轻声道,“那簪子嵌了玉,该是长宁侯心爱之物,平日里不是随身携带,就是放在侯府院中,可莫名的,封世常身死那日,这簪子就出现在了提督府的书房内,里边儿还有好些同阿冶字迹一模一样的信纸……更要命的是,这些东西不是让北覃卫搜到的,而是不周厂的番子找着的。”
封长恭倏地喘了一口气,强压下浑身发颤的冲动。
“这是构陷!”他听见自己体内有个声音在怒吼。
可与此同时,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在一起,起了皱,发了酸,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
封长恭只想知道卫冶身上的病从何而来,可这只言片语的铺垫,却让真相大白前一刻的黎明显得无比漫长。
他感觉此时应该是会流泪的,但他只是眼睛酸涩地说:“所以圣人信了,他才进了五次诏狱。”
“信?”顾芸娘不可思议地笑起来。
她哈哈大笑着,眼角的纹路彻底掩盖不住岁月的无情。
片刻後,顾芸娘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了泪,任凭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像是想讨要些什麽,但也可能只是想发泄什麽,但不论如何,她没有哽咽,更没有求饶。
顾芸娘只是静静地流着泪,麻木地说:“你以为长宁侯府是什麽人人可进的梨园大堂吗?这样的能耐,除了他头上那位,还有谁呢?”
封长恭闭了闭眼,低不可闻地挑明道:“可他身上的病……”
“你猜卫冶为何从不戴玉簪!当日不过一根来路不明的簪子,背後不怀好意的那堆便一口咬定了是他串通谋反。”顾芸娘奋力一拍桌板,恨不成声地嘶吼道,“卫冶清不清白,明治殿上那个能不知道?不!他知道,他还很知道得很清楚!可那又怎麽样?卫冶的清白是他自己能做得了主麽?!”
封长恭唇色苍白,目中却似乎要滴出血,
顾芸娘简直想要冷笑:“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那日他不是脱不了身——你当那群咬定阿冶有私的酒囊饭袋,自己肚子里就没藏着事儿吗?花僚多值钱呐,短短一两年,能将摊子铺到了整个大雍,你以为只有严丰为了严怀逑在插手?错了!这朝野上下没谁的手是干净的,只要他顺着他们的意,瞒下了花僚,杀掉了你,那麽这事儿就全然是南蛮和你封家的过错,他卫冶但凡拿回了金簪和书信,就是清清白白的一条命,不过丢了支簪子,他又能有什麽过错?”
她不屈不挠的目光死死咬着封长恭的脸面,句句逼问。
“那年元月,雪下得大极了,卫冶一时心软,眼睁睁地送走了你,自己怀揣那丁点儿侥幸回了北都,一路上跑死了七匹快马燃掉了十八块红帛金!他以为花僚是个害人的东西,他长宁侯府一脉死的死,散的散,威名显赫的踏白营也早不姓卫了,圣人比起忌惮,应当心知肚明自己是清白之躯,在那亡国灭种的邪物跟前,更应该毫不犹豫地自己身边——可事实呢?”
“长宁侯被拦在了乌郊营,连北都的边儿都没摸上,奉旨拦他的就是赵邕赵统领!冒死随他入京的十几个北覃没死在南蛮手里,就那麽死在了禁军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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