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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贼,真是十足不严谨。
霍修得了空,沿着被她翻乱的痕迹看了个来回,真正重要的信笺、文牍全被她拂去了一边,连眼神儿都懒得给一个,那她到底在找什么呢?
再聪明的人也有想不通的时候,他沉口气,撩了袍子在长案后落座,却见外间忽有小厮轻声进了门。
小厮及至近前躬身道:“大人,那位画春姑娘又寻回来了,说要接阮小姐回家。”
“人还没醒,教她等着去。”霍修低着头查阅公文,言语淡淡地。
小厮也不敢多言,应声是,忙退下传话去了。
可这回人出去了才半会儿,又匆匆折返回来,面上略有焦急,“大人,画春姑娘忧心她家小姐是否出了事,无论如何不肯离去呀,争执间还抢走了孟统领的匕首,定要大人立刻交出阮小姐,否则她就往城中报官,以命告大人……告大人……”
霍修这才抬头望过来,眉尖轻挑,“告我什么?”
小厮一咬牙,回话回出了视死如归的决绝:“她要告您奸淫掳掠,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嗬,可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跟什么样的奴婢,逼急了什么话都敢说,说什么也都不过脑子。
霍修轻嗤了声,“那你让她死远点儿。”
“额……”
小厮一张脸都僵了,站在原地踌躇半会儿,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传。
这厢进退两难,脚都快在地心生下根了,幸而那厢正巧有婢女面上欣喜走进来,说:“阮小姐醒了。”
那可是个一张鬼面具就能吓得昏睡近一天一夜的人,霍修哪儿能放心不去瞧她一眼?
他背着手进寝间,及至床前一脚才踩上脚踏,见阮阮还躺在床上,满眼一片朦胧水雾,什么都还没看清呢,瞧见个影子便蹭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头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清亮一嗓子嚎出来,声音穿透力极强——
“爹爹!!!阮阮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这一下子真是闹了大笑话,娇滴滴地小美人儿哭起来原来也这么豪放,还认错了爹,屋里屋外的婢女小厮侍卫一时全都捂住了嘴,面面相觑。
霍修眉尖止不住微微抽了下,指尖捏住她的耳垂揉了揉,“你可看清楚了,这儿谁是你爹?”
“唔……”阮阮闻声儿哭声一止,抬起头隔着泪眼婆娑朝他看一眼,撒娇求宠爱找错了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吗?
恐怕没有了。
“霍郎,是你啊……”
她脸上一时皱了皱,但尴尬这种东西,只要她自己不认,那就全是别人的。
环在他腰上的细胳膊不松反紧,阮阮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霍郎,我害怕,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霍修垂眸掩了笑意,“怕什么?”
“那个……”
阮阮又还没想好自己半夜跑到书房去该怎么交代,一时踌躇,看都不敢往书房看,只把脸埋进他的衣裳里,嗡声道:“我昨晚梦到鬼了……青面獠牙,长长的舌头,凶得很吶!”
听着话头就知道她还没有弄明白前因后果,真以为自己见鬼了呢。
霍修顺水推舟,对鬼面具之事心照不宣,在床边坐下来,将阮阮揽进怀里,手掌轻抚在她的后颈上,诱哄着:“乖,跟我说说怎么会晕倒在书房里,说出来就不怕了。”
阮阮刚醒过来还神志不清呢,再教他这么温温柔柔一蛊惑,三下两下就五迷三道的了,一惭愧,说话声儿都是虚的。
“我也不知道……莫不是梦中神志不清时夜游过去的吧……”
她说着伸手牵起他的袖子擦了擦眼眶里重获新生的泪水,又央求他,“霍郎先别说这些了,我觉得你这宅子里有些邪门儿,你还是快些请个法师来驱驱邪吧!”
虽说恶鬼是假,但阮阮不明所以,受到的惊吓却是真,浑浑噩噩晕死过一回醒来,头一桩挂念的居然是他的安危。
霍修恍然还有些感动,胸怀里一下子舒坦了不少。
小东西做贼一事,其实也可以揭过不提,总归她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说破了天去恐怕也就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
“好了,”他抬手在阮阮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深宅闹些邪祟倒也属寻常,回头我处理便是了。”
阮阮答应着,可瞧他似是不怎么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啊……
要知道那么丑的鬼一定很是凶恶,她真情实感地担心着他,他手上人命那么多,宅子里的恶鬼万一不止那一个呢?万一她还没当成霍夫人,他先没有了呢?
太多的万一了,绝不能掉以轻心!
阮阮忧忧思虑间,阮阮蹙着眉,为了能安然当成霍夫人,她决定,得空先去给他求个平安符……
这厢打算好,她也缓过神儿了,打眼儿一瞧,窗外的日光正照在霍修肩头金线刺绣的流云纹上,折射出金芒忽地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着实刺目又醒脑。
阮阮一双眼睛顿时睁成了铜铃,慌慌张张“啊”一声,忙不迭地一把推开霍修,掀被子起身。
霍修在背后瞧着她火急火燎地穿衣,未做言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眉间不自觉皱起来一丝折痕,简直像是万年不兴波澜地湖面上一不留神儿碎开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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