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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第1页)

第十九章

“赫尔曼先生”绝口不提从科瓦楚克少尉那里得来的消息,就像蜘蛛把意外得来的小飞蛾一层层裹起,藏进潮湿的树洞里,稍後再吃。科里亚绝对不能知道这件事,不然这位俄罗斯同僚肯定会抄起不久前汉堡码头装卸工那件事,当作木棍一样猛敲斯塔西的头。因为莱纳送去的假线报,那两个不幸的装卸工已经进了西德的监狱,还会在里面待上很多年。

然而这个裹在蛛丝里的小秘密,和克格勃手里的大秘密一比较,显得非常滑稽。克格勃早在雷达站建起来之前,就知道了隧道的事。一切都仿佛是按照安德烈最糟糕的噩梦来编排的:地鼠出在办公室里。这个人保密等级比安德烈还高,在计划尚未成形的时候就参与了中情局和军情六处的联合会议,随後直接把隧道的图纸泄漏给克格勃。你其实已经听过这个人的故事了,1961年之後的每一届士官生都要坐下来听乔治·布莱克的惊人冒险。布莱克,战争英雄,大家都喜欢的荷兰朋友,1944年就加入情报处的老手,竟然是在朝鲜的战俘营里向俄罗斯人投诚的,谁想得到这种事?他说自己的动机是信仰,是纯粹的理想,不过哪个叛徒不这麽说呢?

柏林隧道是布莱克的永久纪念碑。所有的投入,从行动处高层到最不起眼的小麻雀,从雷达站到录音设备,特制钢板,通风管道,专门研发的垂直打孔装置,整整650万美元——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650万美元,相当于两架U2侦察机的造价,全都浪费了。

但我想安德烈私下里同情布莱克,尽管他逃避谈论这件事,声称自己和布莱克从未交谈超过三句话,要是追问下去,他会给你一些官方答案,什麽忠诚,什麽专业素养。但如果当时在整个军情六处里,有谁能理解布莱克的话,那就是安德烈。他们都是移民的孩子,天晴的时候你付出得再多,也避免不了下雨的时候被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从安德烈身上,军情六处永远看见一个德国人;从布莱克身上,军情六处永远看见一个荷兰人。

布莱克在传记里自辨,“你得先有归属感,才能谈背叛,而我从未有过归属感。”也许安德烈会同意这句话,只是他们的反应不一样,布莱克选择背叛,安德烈选择退出。他至少还有选择,麻雀没有同样的运气。这是後来的事了,那段时间就像火车冲下悬崖一样,天旋地转,连重力都变得不可靠了。也许我不该喝刚才那杯威士忌的,我慢慢来,一件一件事说清楚,也许把窗开了吧,我亲爱的,来一点新鲜空气。

莫斯科後来声称,他们早就知道这场阴谋,但是决定“故意”让美国人挖进苏占区,以便灌输假情报。这是保全颜面的说法,莫斯科要不就彻底不相信中情局能打出这样一条隧道,所以坐着没动;要不就打算存下一个定时炸弹,必要时拿出来炸毁外交关系。克格勃甚至没有把隧道的存在告知驻柏林红军总司令,军官们自始至终在用那些被窃听的电话线来讨论武器库存,连队动向和讨人厌的上级,更为糟糕的是,他们甚至泄漏了外长莫洛托夫的行程。不管克格勃辩称自己袖子里藏着什麽聪明诡计,都补救不了。

科里亚知道隧道的存在,可能这就是为什麽他如此笃定地认为莱纳是块“毒饵”,而且那麽轻松就把莱纳转手送给“赫尔曼先生”,然後冷眼旁观後者追着海市蜃楼乱跑,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可以想象科里亚从中获得极大的满足感,他从来不喜欢这颗柏林新星,认为“赫尔曼”太年轻,太古怪,太羸弱,什麽都比俄罗斯人差一个等级。克格勃和斯塔西是一对被政治绑到一起的伴侣,在公共场合牵着手,承诺永恒的爱情。私下里互相猜忌,充满嫉妒地保护自己的领地,提防对方趁深夜偷走东西。

想象一下“赫尔曼先生”的愤怒和羞辱,1956年4月21日深夜,克格勃“意外”挖出了美国人的隧道之後,这位斯塔西头子甚至没有得到通知。记者都已经像秃鹫一样向发掘现场俯冲了,他才被下属捶门的声音吵醒,匆匆上了一辆等在外面的伏尔加汽车,一路踩油门奔向苏占区边界。更尴尬的是,看守隧道入口的克格勃不认识这个穿着睡衣睡裤的奇怪男人,差点拔枪,最後是一脸得意的科里亚把“赫尔曼先生”领了进去,像个骄傲的导游一样向他展示美国人安装在隧道里的铁门,上面用俄语和德语写着“将军禁止进入”,句子的语法是错的。

根据守卫的回忆,这两个间谍头子在隧道里呆了十几分钟,出来的时候科里亚吹着口哨,而那个瘦长的东德人脸色比之前更苍白,棉睡裤裤腿浸透了泥水,冻得嘴唇发黑。科里亚把外套脱下来给他,但是被拒绝了。两人上了同一辆车离开,这时候东德警察已经安装好了带支架的射灯,把整片湿漉漉的泥地照得通亮。

——

在莱纳的世界里,4月21日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六,和上一个没有什麽区别。他很少买报纸,只是偶尔路过报摊的时候扫一眼头版大标题。隧道的闹剧还没来得及见报,即使莱纳留意了,也不会发现什麽有趣的内容。

下一次和安德烈的会面在十二天之後,这个周六莱纳已经有了安排,他打算重新给小阳台的栏杆上一遍油漆。在此之前,他想先下楼去买碱水面包。刚走出通往大街的那扇门,门房拉开信箱上方的小窗口,叫住了他。

“沃格尔先生,刚才您的本杰明叔叔打电话来了。”

“本杰明叔叔”就是安德烈,他不得不用非加密电话沟通的时候,就会用这个代号,莱纳的新公寓里依然没有装电话,他不觉得有必要,实在需要打电话,可以到门房那里去。不过安德烈几乎从来不用这种方法找莱纳,电话总是意味着紧急状况。莱纳扶着大门,冲头发灰白的门房露出微笑:“没什麽要紧的事,我希望?”

“他说您的表妹从德累斯顿回来了,如果想一起吃晚饭,可以打电话给她。”

这是马上见面的信号,莱纳必须设法赶到“阁楼”。他向门房道谢,走了出去,在心里规划路线,手放在衣袋里,拨弄里面的硬币,试图缓解紧张。不能直奔电影院,这样只会引起斯塔西跟踪者的警觉,假如有的话。所以他继续向面包店走去,安静地排队,买了两个布雷结,一边吃一边过马路,走近书店,借助橱窗的大块玻璃观察身後。星期六早晨,人影稀疏,似乎没有人留意他,面包店前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莱纳转身走向电车站的时候,那个叼着烟的人并没有跟来。安全起见,他还是换了两次车。

电影院没有开门,太早了。後门的钥匙藏在台阶和花盆的缝隙里,莱纳擦掉钥匙上的泥,打开门,走进静悄悄的影院。脚步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激起回声,楼梯间一片昏暗,电闸似乎关了,灯没有反应。莱纳摸着扶手走上去,按照约定的暗号敲了敲阁楼的铁门。

短暂的寂静。然後传来轻轻的摩擦声,门闩滑开,安德烈打开门,站到一边,示意他进去。情报官看起来一整夜没有睡,下巴养着两天份量的胡茬,眼睛似乎稍微凹陷下去,像一对被踩了一脚的沙坑,盛着长了苔藓的积水。他似乎想踱步,制止了自己,靠在写字台上,手指敲打着木头。

“我不能在这里待很久。”这是他的第一句话,“隧道被发现了。”

“隧道?”莱纳重复了一遍,“什麽隧道?”

安德烈眨眨眼,好像这才意识到莱纳是谁,意识到他并不知道埋在雷达站下面的秘密,甚至不知道雷达站。“只是,”他开口,摇摇头,“算了,反正你很快就会在报纸上读到这件事的,不如我来告诉你。苏联人发现了我们在苏占区边界挖的隧道,我们用这条隧道来窃听红军的通讯。”安德烈看了一眼莱纳,试图露出微笑,不是非常成功,“还记得我问你要的地图吗?这就是我在——这曾经是我在柏林的工作。”

莱纳在单人床上坐下,把面包纸袋放在大腿上,没有说话。

“所以,小鸟,表演结束了。”

“就这样?”

“就这样。”安德烈走过去,坐在莱纳身边,“你不需要再见到我了,也最好不要见。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能不能继续留在柏林。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在奥林匹克体育馆工作,这不会受到影响。斯塔西可能会骚扰你,这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阻止,你不需要为我撒谎,等他们发现你确实知道得不多,就会放过你。很抱歉我没能帮你找到汉斯,不管他现在在哪里。”

莱纳隔着纸袋捏里面的面包,没有回答。安德烈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紧贴着他,也没有伸手碰他,过了几分钟,情报官站起来,走向那扇铁门,想起了什麽,转过身,帽子抓在手里,“莱纳?”

男孩擡起头,等他的下一句话。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假如你想走,是可以安排的。”

莱纳一时没有听明白什麽叫“想走”,去哪里,但很快就抓到了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很难说清楚那一刻他脸上的是什麽情绪,就像一个人被领到狂风阵阵的悬崖边,想往下看又不敢。他看着安德烈,似乎希冀对方能给他一点提示。但情报官也在观察他,寻找答案。两人沉默地对视良久,安德烈最终叹了口气,俯身吻了一下莱纳的额头,戴上帽子,离开了阁楼,脚步匆忙,很快就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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