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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朔喊了一声:“是蜃!远山,走!”
沈黛朝着蛾眉月的肚子猛踹一脚,把人踢开,强行终止双方的同化。温朔住沈黛的手腕,朝着还没有崩塌的地方奔跑。沈黛转头,看着半个身子都被灼出泡泡、人不人鬼不鬼的蛾眉月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他。茫然无措、惘然若失……
就在刚才,彼此都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知道那就是自己。而那片段式的、不连贯的、触目惊心的记忆像浪一样拍打而来,将两人同时淹没。沈黛下意识地害怕温朔,想要挣脱温朔抓住他的手,可又无论如何舍不得。那些记忆也令蛾眉月定在原地,渴望不作挣扎,沉沦于黑雾,就这样让一切被动的结束。
随着沈黛和蛾眉月分开,蜃妖暂时偃旗息鼓,海市的崩塌止步于那棵看起来都要枯死的小桃树前。
沈黛道:“都塌成这样了,蜃都不停手自己破境?”还未等温朔说话,他就自问自答,“哦,蜃脑子不太灵光,没准还在做它是我的美梦。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它。”
温朔停下来,蹲身检查沈黛有没有受伤。沈黛站得笔直,任由温朔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捧起温朔的脸颊,迫使温朔的黑眸对上他的眼睛,问:“你真的曾经亲手送我去死吗?”
沈黛注意到,温朔垂下的手握紧了拳头,哑然说:“是。”
沈黛呵呵笑了几声,“那你还让我去吃蜃妖?让我有机会想起来,不怕我真找你报仇要你死吗?”
温朔说:“事实。没人有资格掩盖事实。”
沈黛冷冷地叩出一句:“不管过了多久,迂!”
温朔的手突然捏紧沈黛的肩膀,将人拉到怀里,蹲着,抱着他转了个身,警觉地面对从黑暗中像是纸片一样飞出来的人。待温朔看清来人,他低吟了一声:“蛾眉月——”
白衣的蛾眉月抬起手臂,指向沈黛,“我想和他说几句话。你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温朔要松开沈黛。沈黛反手抓住温朔,让温朔继续圈着他,“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怕他骗人?狐狸最狡猾、最会骗人了。”
蛾眉月盯着沈黛,说:“你让我再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死了,然后呐——”
沈黛问:“看好了,被我吃掉?”
蛾眉月笑了笑,说:“小朋友,我觉得以我们两个之间的修为之差,只怕我的神识会占据上风,是我会在你身体里苏醒,也就是你所理解的——我吃掉你。”
沈黛扬起下巴,挑衅般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蛾眉月说:“好,你的性子我很喜欢。我们试试。”
沈黛悄悄嘱咐温朔,“星君,要是感觉有任何不对劲,强行打破这个幻境。我不想不明不白就此睡过去。所以,你还得抱着我,观察我的变化。”
没一会儿,蛾眉月的身体幻成透明的砂砾,向沈黛和温朔走过来。沈黛感觉到身侧温朔的身体越来越僵,邦邦硬像是石像。蛾眉月穿透沈黛的身体一瞬间,两个人回想起了有关蛾眉月的爱恨遗憾、他的死以及旧魁星阁前温朔那猫哭耗子般的那一跪。
蛾眉月背对沈黛和温朔站着,低头,凝着那棵可能是天地间唯一的桃树以及树上还未成熟的青果子。他摘下一颗,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会很甜的。可惜了,他永远不会知道果子是什么味道。”
温朔的身体一滞。
蛾眉月垂下手,桃子落地,圆滚滚的果子滚到沈黛脚边。蛾眉月的身体再次变为虚幻的砂砾,像是有无形的风在吹散,砂砾一颗颗回到沈黛的身体中。
沈黛听到温朔急促的喘息声,再次睁开眼睛,看见温朔黑眸沉沉地盯着他。
沈黛“呵”了一声,“小坏崽子——”
温朔黑眸霍然睁大,似是震惊,又似是害怕地盯住沈黛。
沈黛又“呵”了一声,“你希望是蛾眉月醒过来?抱歉啊,星君,他的求生意志几乎可以说——一滴也没有。”
沈黛捡起地上掉落的桃子,鼓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找准蛾眉月咬的口子,塞进傻愣愣的温朔嘴里,“吃吧。人家心心念念的遗愿,怪可怜的。”
沈黛的脑海里,蛾眉月的音容笑貌在一点点消逝。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蛾眉月。那影子变为透明前,沈黛看到他张开嘴,说了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一句话,让沈黛觉得蛾眉月生来就是要这般死的。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他就是会遇上那样一个人,不管那人是谁,他都会沉沦爱欲,甘之如饴。
沈黛推开温朔,朝着不知前路为何的前方走着,他抬起手,袖子滑下来,露出雪白的手腕,朗声道:“厄运灭天道,桃花杀吕祖。蛾眉月你就是个为情所困的白痴!让我看看,有没有更蠢的魂魄在前面等着被我吃掉。”
海市之中,八匹马拉的、挂铃铛的蜃车再次划过天际。浓厚的云雾从四面八方漫过来,瞬间吞没两人,让沈黛和温朔的视线不足前后半丈。等雾散开,眼前已不是郁郁葱葱的金陵东山,而是巍峨华美的殿室和仿佛望不到尽头的几千几万级台阶。
沈黛抬头仰望台阶尽头的建筑,说:“你说海市记录的都是梦主留有最深刻情绪的地方。难道这里是蛾眉月死的地方?我还要再吃一遍蛾眉月?”
温朔环顾四周,道:“不是旧魁星阁。是蛾眉月死后,道盟新建的魁星阁。桃子最在意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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