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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黛正想问谁是桃子,就见飞翘的屋檐后突然飞出一个不算高大的黑影,那影子挂在月上,然后悄然坠落。那人落在魁星阁前的阴影处,慢吞吞地、脚步蹒跚地走到月光晒到的台阶上,柔淡洁净的月光照出一个穿着粗布衣衫形容委顿的老头儿。老头儿杂乱浓密的胡子和头发被风吹得飘来飘去,风向一转,胡子和头发像是个盖子一样盖住滑稽的脸。
“师父——”温朔的黑眸一暗,“这是师父死的那一晚。”
四恶道:畜生(二十七)
温朔低吟口诀,双手架起一个三角形起咒式搭在鼻尖和唇前。随着温朔的双手往前推,他缓缓吐气。刹那间,狂风呼啸而起,台阶左右两侧燃起两道滔天巨焰,一路沿着台阶向神机老人掠去,如突然引爆的灿烂烟花。
整个魁星阁瞬间被点亮,恍如白昼,任何躲在阴影下的虫豸无所遁形。耀眼的光豁然照见一张张茫然恐惧的脸,这些等着下黑手的鼠辈抱头鼠窜。即使这只是一个幻境,是假的,但也比眼睁睁看着师父死什么也不做强。
站在光亮正中的神机老人慢慢挺直腰背,一手压于腹前,一手搁在背后,犹如烈焰与狂风中不弯不曲的一枝老竹。
沈黛不觉呆了。
沈黛也用过火咒,但最多不过是烧个被子和帐子,绝不可能引燃这足足方圆半里的地界。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可以称得上作死,根本不容他沈黛耍心眼,温朔要是动起真格的来,足够他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了。
形如烟火的光亮引来不少道盟的修士赶来。
神机老人隔着数千级台阶垂视二人。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沈黛就是能感受到这个长得有些潦草和滑稽的老人目光中的压迫感,只听他声如洪钟道:“远来之客。无事。”
修士们握剑低首,默默退下。
温朔解下腰间的佩剑,袍子一掀,跪倒在台阶上,长叩头不起。随着他上半身伏低,那焰火也随之矮了下去,似是追随施术之人的心气,一点一点萎靡不振。
沈黛不认识这个老头儿,自然叉着腰站着不动。
巍峨的魁星阁飞檐勾月,那清冷的月相前又勾勒出一道细长的身影。那人影衣袂飘飘,悄无声息落在神机老人身边。他朝神机老人喊了声什么,因为隔太远,沈黛听不真切。然后,那人拾阶而下,朝着两人快步走来。神机老人抬起袖子,似在叮嘱什么。
那人的模样从模糊到清晰,狐狸眼、桃花面、鼻子和嘴小得不可思议,长得很不错,是沈黛在镜子里见过的那张脸。
这一次吃谁,是显而易见的。
沈黛转头看向还跪着的温朔,闲闲说:“另一个‘我’来见你了。”
桃萌走得越来越快,一手并指捏诀搁在鼻前,一手像是鱼尾般飞翘在屁股后面。只见他松散的衣襟鼓动,飞出一张又一张紧咬首尾的黄符纸,围着他绕圈圈。
桃萌朗声问:“你们为什么要截住我师父?师父今日累了,要休息,有什么话同我说。”
听到桃萌的声音,温朔站起来,手中抓着剑尊,越抓越紧,低着头,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走向桃萌。
桃萌向下。
温朔向上。
沈黛站在原地。
温朔原本还戴着兜帽,宽大的帽檐遮住容颜。金陵台的风咬着他披风的衣角,像是有两根线穿过披风的边缘,在看不到的地方牵动披风。突然,披风从最底端迸出火星子,火舌往上爬,瞬间吞噬整件披风。远远看去,温朔如同披着烈焰。然后,披风不见了,兜帽不见了。道盟的摇光星君散了隐去容颜的法术,抬起脸,用黑眸盯着眼前的人。
沈黛心中忍不住嘀咕:他不是说让梦主看到熟悉的脸会引起情绪波澜?蛾眉月不可以看见他。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个人有什么不一样吗?瞧着这么没用!
沈黛看到那个人在看清温朔脸的那一刻停住脚步,围绕他的符咒像是失了生命般的死鱼般落在他脚边。他的眸子一下子被点亮,乌云从他脸上散开,他方向双手,难掩欣喜地脆生生喊了声:“师兄!”
桃萌转身,朝着阶前大喊,“师父,是师兄回来了——”他想跑回神机老人身边,才转身,温朔抓住他的腕子。
温朔轻轻央求:“别走,桃子。”
桃萌转过头,将与温朔连接的手腕摇一摇,“师兄,你怎么了啊?你有点奇怪。我能去哪儿?我是去找师父啊。”他的目光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所吸引,从温朔脸上移开,与沈黛的目光撞上,“这个小朋友瞧着面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沈黛走到温朔身后,抬起手,架在空中。温朔垂在腿边的手明明近在眼前,沈黛却不肯再妥协一步去勾住,偏要让温朔做选择,让他选牵谁的手,“星君,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抓我这个活人的手吗?”
桃萌闻言一怔,随后微微一笑,指尖在沈黛紧扣的虎口轻快地拍打几下,“对,魁星阁的台阶造得太陡,路不好走,你应该牵的是他的手。我去告诉师父你回来了。我和师父在前面等你,师兄。”
温朔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理由挽留桃萌,慢慢松开虎口。桃萌狂奔向神机老人。温朔转过身,想抓住沈黛的手,被沈黛一掌拍掉。沈黛说:“你用这只手抓的他。换另一只干净的手。”
温朔换了另一只手牵起沈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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