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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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那苦涩（第1页）

亲吻那苦涩

萨拉玛之月的三十一天，日程满满，每日流程也十分繁琐。

何日由神婆点上山路间的七十七盏明灯；

何日抽签决定扮演萨拉玛神祭品女孩的人选（古时真实的献祭改为了演艺）；

何日扛着载有盛装女孩的鲜花祭祀台丶按照什麽路线环游全岛；

何日举着神像到海边举行袚褉仪式丶晚间是弹唱和舞蹈哪些固定曲目的篝火晚会丶按照什麽流程互相选择心仪的配偶……

由于与世隔绝的海岛很少受到外界文化的影响，大家将这些日程记得很清楚，连五六岁的小孩子也不例外。

三千记得清不清楚，没人知道。似乎什麽习俗规矩都不往她那傻呆呆的木头脑子里面进，但只要被人拉去帮忙造祭台丶摘鲜花，捡柴火之类，她也很快进入状态丶做得很卖力。

荼荼大多时间在家收拾行李丶布置屋子，再不就是偶尔登上旁边的灯塔顶端看环岛的风景。

新房里家具不全丶只有一张单人床的铁架子，荼荼也不催促三千放下外面无止境的活计丶打制双人床，实际上提也没提这事儿。

她倒是一次晚间心血来潮，自己爬上椅子，用淡紫色半透明的绸布从房顶悬吊下来，搭成遮盖三面的床帐，一直笼盖到三千睡的地铺上方，将一上一下的两人圈在同一个空间里了，她对三千说，大陆之外还有国家，一些国王就睡在这种床帐里。

像小时候和荼荼的过家家丶蛮有意思的。

三千朦胧的脑袋里産生了一些使自己感到合理的思考——可能是在外面陆地的生活就是这麽闲居丶懒洋洋躺着，她刚回来，也会不习惯丶或许正思念宽大陆地上的日子，不跟自己参与这些集体活动也是正常的。

桫椤环因离不开灯塔的工作丶同样不在庆典的活动场里，年轻女人们聚集在一起干活时，就大胆地打趣孤身一人的三千：

傻三千，你明白吗？你不用参与这些相亲会了，还不快回家去疼你那雪白的媳妇去？

“怎麽没疼？人家看起来感情好着呢！瞧那头发用丝带扎成的小揪揪，瞧那天天穿的新上衣——终于也做了文明人了，炫耀似的。干一天活丶衣服汗透了拿回家，有媳妇搓洗晾晒嘛。”

立即有不怀好意的人插嘴说：“都说寡妇容易寂寞嘛，人家可是刚死了男人就急火火赶回来了，一天也等不了，傻子，你还是多呆在家里吧！省的她又耐不住寂寞跑了！哈哈！”

三千埋头，将祭台上木椅子连接木架子的绳结绑得很紧，笔直的手筋用力到发白。又抱起被选作“祭品”的五岁女孩上去坐着丶试试牢固程度，纤长的白睫毛一簇簇兜着亮闪闪的汗水，眼光温和认真，似乎看也不看那人的脸。

“也不知道寡妇在外面，肚子里死过几个……”

更过分的恶语说到一半，刚好碰上三千缓慢移过来的冷静平直的目光，女人的眼球好像被未曾见过的雪国冰锥刺穿，闭嘴打了个寒噤。

而三千，大概是从荼荼放那一火铳当中学会的速度：

将孩子塞回母亲怀里的动作丶和绷紧手臂抡起拳头的动作之间，几乎一瞬间歇也没有。

呼啸的拳风划起仲夏热浪，空间中还看得见肉色残影，结结实实一拳就已经砸进女人的左脸里。

那力道控制得很巧，没有因愤怒而对准眼和鼻子的脆弱处打，只是刚好将女人打了个下颚脱臼，女人刚想喊：灯塔管理员的女儿仗势欺人——重重倒在混着木屑的沙地里丶却只能歪着脸流下痛苦的带血的涎液。

附近遛弯的十几只海鸟见有重物倒下，扑愣着白翅膀炸锅似的嘎啊飞跑了。

围观的女人们，也是第一次见温吞和善的三千打人，比起害怕丶更多是没反应过来的愕然。而孩子的手指还包着绷带，可怜的母亲没想到本月暴力事件如此频繁，赶紧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面色平静的三千，机械般擡手丶还要对那右脸再来一拳，阿香赶快拨开人群上前丶按住她鼓着怒气的膀子，看着她的眼睛焦急地悄声说：“不能打了！她是神婆的侄女安修，现在惹怒神婆可不得了的，就算是在萨拉玛之月里，你忍忍呀，不能再打了。”

三千听劝地卸了一身力气，转而用骨节分明的长手指对阿香悠然地比划了一通，脸上肌肉微颤，她危险地眯了下水蓝色眼睛。

总是无意识半张着露出点牙齿的嘴巴，浅红薄唇突然紧紧抿起向上的弧线，似乎露出狡黠微笑，十分罕见。

那平日呆傻耿直的脸，表情从未这麽微妙丰富过，简直让人想到美丽丶灵气丶神秘之类的词汇。但只持续了一秒钟，三千就转身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了。

“她说的什麽？”阿香身旁好奇的少女问。

“她说，要想让脸恢复原状的话，恐怕丶得找她再挨一拳才行……”阿香忍住笑意，解释道。

三千没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借着任性丶潇洒地撂下工作扬长而去，但是，当她还沐浴着晨光就登上回家的山路，不时仰望越来越近的丶灯塔旁的小白房子：家。

不知怎麽的，全身上下就蒸腾起奇妙的畅快和激动。

荼荼在做什麽呢？小小的一个女孩子丶坐在床上捣鼓她那些漂亮的裙子吗？昨天在海滩上捡到的小八爪鱼，她会如何动脑筋料理它呢？以荼荼有些坏坏的性格，应该不会放进水盆养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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