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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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望中领悟（第2页）

她用手背胡乱揉了揉自己可爱的鼻尖，蹭下来一些清澈的鼻水，她吸吸鼻子说，“殿下，现在就阖目歇会吧……这段时日总看您坐着发呆，不知在想什麽，莫说陛下了，咱都实在很担心……您丶您千万别乱想什麽，好好睡一觉吧。”

“……香香，”三千从自己沉郁的悲伤中抽身而出，眼前一晃，忽看见，香香似乎变成了个——因缺乏母亲关爱丶蓬乱了头发，却始终用热心不改丶好奇不减的眼神瞧着自己的小孩子，她是个……非常好丶非常好的孩子——

三千有些失神地伸手过去，用柔凉的指尖触碰丶抚顺了香香大脑袋上炸出的乱发，唇边带上柔和的微笑，梦呓般轻说：“对不起丶香香，谢谢你……这就出发了，我……要尽快去找她。”

“您丶您还是再歇息会吧……？”香香担忧的话说到一半，忽而接受到那凉手施加而来的丶比世中母性更崇高深厚的包容与慈爱之力，于是周身震颤，孩童般失措的目光只敢上探到对方完美的唇角弧度：

寰宇中一切柔和温缓的丶甜睡于故乡般的情绪，都潜藏在那样月弯般精美的弧度之中。

香香追忆起不寻常的感触，陌生却又那麽熟悉。她眸中逐渐蕴起泪，乖巧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用袖子胡乱揩揩眼睛，想起什麽，粗手从怀中摸出个浸了油花的淡黄色小纸包来，献宝一样递给三千时丶露牙笑说：“被咱压扁了，估计已经漏了馅……您早间没吃什麽东西，路上免不了消耗劳累。若不嫌弃丶您拿这先垫垫肚子吧，该是您喜欢的？”

三千看见那果馅酥饼的纸包，听见香香的话，自然想起当年乡试路上饥肠辘辘的丶十五岁的自己，同样因感怀湿了眼睛。

她的微笑更加温柔，点点头以双手接过。

剥开油纸，压扁掉渣的金黄酥饼依旧形状圆润丶在阳光下亮堂堂地裸露着，从酥皮边缘溢出的丶红彤彤亮晶晶的果馅，让它仿佛变成了一圆流着血的月亮。

三千轻咬下去，滋润温暖的果酱丶瞬间沾湿了她干裂结着血痂的唇。

午後阳光急速地冷却，赶路于郊外马道，这里遍布着大川入海的支流，浅浅河滩边总见芒草成云。

河滩上覆盖的灰白色芒草，在悲壮日光的照射下，漠然摇晃着涌动成波。阳光时不时从芒草绒毛穿插摩擦的缝隙间透来，热力失尽，却依旧刺眼。

三千眯着被刺痛的眼睛，因逐渐发起高热头脑昏沉，难以独自驾马，所幸身後香香能够全然被托付信任——三千坚持了约莫十里路，在眼皮极端沉重的一刻，还是安然陷入了睡梦当中。

疾速前行的摇晃和尘土气味中，她睡得很浅，时而在关于女人的片段的梦里丶听见探骑回禀的声音。

途中似乎路过屯军处，听闻阵阵吵嚷，而後似乎是屯军尉长携带熟悉路道的精兵加入进来。

半梦半醒时，三千强睁着眼望去，看见数十馀位精神抖擞的骑兵包护在队伍四周，又有兵士牵了栗色南驹走来，大半精卫都换下了鬃毛汗透丶鼻息喷喘的尕哈川战马。

“殿下，您醒了。”香香小心地扶她下马，看她鬓发乱了些，也不敢上手打理，只说“是歇息一阵丶还是……”

周遭几个面色困乏丶神情迷茫的精卫，见状投来了略有期盼的目光。

“此处已是神玥乡屯军处？可有船队消息？”三千嗓子干痛，说话时带上了低咳。

“回殿下丶正是神玥乡……只见河滩疑有火光，还未曾见到船队踪影。”

三千本是呼吸短浅无力，目光涣散，这会儿看日近黄昏馀晖落山，不由心急地深吸口气。她再一咬牙，踹了脚湿润的土石丶攀鞍踩镫翻上了马背去。

强硬使力的动作叫她满身冷汗，手都在狂抖，三千迅速以大氅掩盖，撑起坚定的表情和姿态——此时此刻，不敢放松。

她瞪明双目丶使出全身力气喝道：“速速换马！勿作拖延丶继续赶路！”

精卫们一路为病恹恹的储君悬着心，听见这底力深厚丶仿佛含有金属质感的令声，见她如一泛光玉人挺立马背的光景，随即整顿精神丶热力十足地齐声答应：“是！”

香香见状，只得跟上护住她，牵缰催马做足了架势丶不敢耽误半分。

未行几里路，屯军尉长少三面容坚毅丶身着轻甲，甩鞭并马而来。

香香以为她意欲与储君攀谈，劝告三千“勿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于是立即支棱起身子护三千道：“殿下身染风寒，整日纵马驰骋丶心挂陛下过于劳神，需要休整。”

“在下明白，只有一事相禀，”少三干脆地点头，一边专心策马，一边目带压抑过的兴奋道，“还请殿下听我少三一言！”

“无需多言，此事无论可能与否，我追定了。”三千看也不看她，闭目冷声道。

“殿下，在下并无此意——只说，天鬼四年始，陛下令在下等此处剿匪，其後，殿下十一年来旨，力求山贼海寇，一个不留。如今，若非道路山坳匪事平荡，殿下五十精卫绝不可能一日间畅行无阻。”

三千听她这话心内琢磨，不明其意。她睁眼看去，觉得夕阳下少三那矮小精壮的身材与刚毅的面色，竟是如此眼熟。

“少三……这话是何意。”她淡淡问道。

“殿下，”少三脸上团起一种此情此境下十分超然的笑意，她爽朗道，“凡有果报丶必由前路因缘交错而就，种瓜得瓜丶求仁得仁，若先前心意与所为皆求缘续，此後就断无缘尽之理。”

三千默了默，仔细看少三粗犷地隆起的五官，竟又觉一阵被晃了眼後的怔忡，尤其右眼深处隐隐作痛，她对少三脱口而出道：“缘续……你说的是来生？往後的生生世世？”

说罢，就察觉香香揽着自己的手臂发僵了。

“……若往後必定缘续，怎麽如今殿下仍催马疾行？”少三十分大胆，居然反问她。

三千闻言闭一闭眼睛，恍悟而眼眶一热，她咬了咬嘴唇，自语道：“如今有缘，皆因往日之业，往後若有缘续……盖因此刻不愿放手之心丶追逐不舍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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