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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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除此鬼君（第2页）

神色颇似那人丶她自然心软，可扬一扬眉还是说：“今日确实不便……”

“一会儿就好嘛，明天就考试了，殿下陪我念念这地理水文一册，查查我背得如何了？”癸癸扶上三千手臂，就携她转身往里走，“殿下，癸癸扶您去软靠上坐着，伺候您笔墨呀。”

三千心里藏着事，还欲出言婉拒，这时，从屏风後出来了两手执漆盘的白袍御医丶和膳房宫人。

“殿下，补心安胎的药已凉得温热了，膳房另呈上了鲜炖的羊乳花胶羹丶酱肉丝酥饼丶果酱坚仁酥饼丶油炸红糖糕丶南国红柚拌桂花蜜。殿下忧心国事，午膳未用足，务必进一些滋补的羹汤和适口的点心水果。”

癸癸踮脚瞧盘中那些色泽金黄丶外壳松脆的酥饼糖糕，就不禁半张口丶眼中泛起水亮亮的期待之色。

她知道殿下会成全自己的馋虫，于是贪婪眼光越发不加掩饰。

“……那，至多一个时辰。”三千抚摸她後脑勺的软发，心算时间，对她改口说。又牵起她的手，转而笑道，“烦劳膳房夥计再端一碗加糖的羹汤来，我这小侍书是馋嘴丶又嗜甜。”

“殿下！您笑话我！”癸癸咧着口白牙笑嘻嘻。

两人携手走向书案，未看见身後一道笔直硬挺的影子悄然覆盖了光路。

素环清楚看见门口来人，眼色顿时慌乱，她原地兔子般快速踱了两步，赶忙没事找事丶两手端起那沉重笔洗道：“殿下，我去换水。”

“嗯，我忘记了，”三千微微侧眸——门口影子霎时消弭——三千吩咐道，“小环，顺便取一块熙宁乡的松烟墨锭来吧，此处不备黑墨丶也是许久了。”

“是！……我这就去耳房取。”素环张大眼睛，直挺挺地立在当场，直到三千完全转回身才敢松懈下来。

素环气喘吁吁着提裙出得外间来，折进了耳房，见额头上包覆白色纱布丶仍挂着温淡笑面的乐文。

她紧紧闭上耳房门，回身时两腮顿时气鼓鼓的，悄声劈头便是：“怎麽回事！怎的这麽不小心！发生什麽了！”

“我无碍，叫野猫挠了丶又叫猫跑了。”乐文挑眉云淡风轻地说罢，又变作一副郑重脸色，“事情有变，方才已叫癸癸进去转移视线，又叫御医为殿下端上酸枣丹参安睡汤，你进去务必服侍殿下喝了丶叫殿下好好睡一阵子，咱们好趁机行动，全程不必惊扰殿下。”

“什麽野猫？——什麽！”素环面色惊悚，微细的声音从紧咬的牙齿缝中漏了出来，“你喂殿下安眠药！”

“那是对身子好的丶养心的，专治心神不足呢。”乐文以苍白指尖整了整额头上纱布边缘，将额前雪发拨了缕出来丶用以保持形象，“那麽，事不宜迟——”

她话毕，背手弓腰，向此处盯着素环淡彩双目许久，半晌，没见她有什麽反应。

于是她只好呵呵讪笑丶一把就扯过沉重笔洗，搁置在侧，另一只手向她掌心塞去块描金墨锭：“行吧，别耽误，先快去把事办了，然後速速随我去内城，这已经是关键时刻了丶咱俩一起找，更快更准。”

“带我去？与我何干？”素环迷茫地眨巴两只眼睛，“我许久都没出过皇宫，更对那暗道一无所知啊……况且我得照顾殿下。”

“嗯……你……”乐文眉间蹙蹙，忽而丶脸颊距她鼻尖咫尺，垂睫擡睫地对她盯视打量，仿佛正研究她眉眼鼻唇上的每一丝细腻纹理。

素环被情人这样瞧丶自然不好意思，她晃晃脑门上轻薄的刘海儿丶含羞收起下巴。

“你……”

话未毕，就听对面乐地一声：“三千弄出的破绽丶原是在这儿呢，找到了！”紧接着乐文擡起手，那灌力的武人之指携带一道温风怼至她眼前，还未及反应，素环眉心上方一点处就遭对方抻开中指丶狠狠弹了记——

乐文要把那处皮肉弹出个窟窿来似的，简直在对她下死手。

“嗷！啊——疼疼疼丶疼煞我了！”素环哇哇大叫，脑门儿都将疼裂，痛得脸都扭曲了。她两手捂着霎时红起来的眉心，眼前全然蒙上昏黑之色，在疼痛的混沌之中，仿佛点点旋转着星辰细碎温柔的萤光，那是整个宇宙令人晕眩地在她周遭旋转……

“干嘛！干嘛！”素环气怒闷在胸间丶捏起了拳头，待她挣扎着睁眼擡起头来，用意识将眼前迷蒙挥去，却见面前可恶的乐文的容姿丶屡屡与一尊辉煌神女的身影重合。

与乐文轻松偶带诙谐的眼色不同的，那女神忧郁温脉丶不知诉说何种愁情的深邃眼光，在她看来是陌生丶而无比熟悉。

素环：沙罗眉心一点无尽发热，眨亮眼睛丶再度猛吸气时，此间天地的千万亿个生灵的无数因缘果报，都丝丝缕缕丶点点滴滴收摄在那眉心破开的天眼之内，刹那刻记于她心中。

“她在哪儿？”

“……在，内城西北方新卉大街丶近月楼北侧百十米处，地下暗道中层，正尝试取积水上层清水饮用……”素环喃喃罢，一手捂嘴惊起道，“我刚刚都……诶？不该不该！她怎会伤得这样重！我此前不知道这些……你都干了什麽！？”

“稍稍更改因缘线，加加速咯——造成的麻烦我都会收拾的。”乐文努努嘴，心虚耸肩丶看向一旁，“寻是寻到了，可未想到她眼睑尽肿丶看不清人，又神智混乱丶过分紧张，竟这般野猫似的挠了我一记，就窜了个没影儿。啧丶那麽大的个子，竟叫我追丢了，呵呵，真不愧是……鬼王。”

“哎呀！”

素环闻言又是气恼丶又是笑，捏着那墨锭跺脚道，“好好，我是拿你没法儿，现下就依你说的先办了，想是不会酿成大祸——不过，我的工作场中这样捣乱，看我之後怎麽治你！”

“看来是不行，你我此生良缘注定，戏本上说妇妻和睦，婚後……从不干架的。”乐文翘起两边嘴角。

“那怎样！我趁着现在揍你！”

素环举起拳头作势要锤她，乐文同样作势擡手躲避阻挡，素环见她头上裹着纱布丶头发丝挂在鼻梁那倒霉样儿，终究还是敛起目中怒色，笑着将手放了下去。

……三千心跳加速丶在黑暗中醒来了。她不知自己何时在榻上睡着的，只借微薄烛光，晓得自己仅解下了外袍，是和衣而卧。

——或许是下午竭心竭力，太过疲累吧，竟就这样睡着了。

外间似乎响着些润泽的风打春叶声。

早有宫人为她披上了薄被绒毯：三千总是被她们轻手轻脚地照顾得很好，身上不冷丶却是有些燥热。

她伸手掀开些被角，缓和刚醒时过于疾速的心跳，深呼吸着丶心中沉沉一叹——有时阖眼片刻的睡眠中，与荼荼共度的人世几生光景都一一从眼前晃去。几次，三千都疑自己将一梦不醒，与走马灯中的荼荼同去。

那穿衬领紫裙丶满身书生气的是她，裹紧在一袭黑裙中丶帽檐盖住大半张脸的是她；瘦骨嶙峋的是她，脂肉丰腴的也是她；猫儿似的可爱面貌丶是她，厉鬼一般青白着脸丶口龇獠牙的，也是她……

那样多的梦……那样漫长的丶因眼泪而潮湿的梦中时光。

方才这般安宁干爽的睡眠，不知已经多久未有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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