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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大朝会(四)
第二十六章
天枢殿内,独眼独臂的老将军已经受封完毕,立到一旁。皇帝仍命他任龙武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节制京城的常备驻军东三营。
严恪年归朝一事,令群臣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是开战的信号,惴惴不安,有人略有不满,认为严恪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把陛下放在眼里。旁边有人低声道:“你若有那般功勋,你也可以……”
又有人连忙道:“诸位慎言……皇甫将军都没说什麽,哪轮得到我等……”
皇甫将军即是皇甫德,曾是严家军的一员,忠义之後。与西突厥一战,父兄皆葬身沙场,皇甫家只馀他一人,领着残兵逃出重围。後严恪年辞官归隐,临走前向方盈暄举荐过他,这些年来,他也确实得到了重用,逐渐升任怀化大将军,与皇帝分持虎符。
严恪年归朝後,他手中的半枚兵符,就要交出来了。
此时见昔日的尊长归来,他似是有些激动,红了眼睛,悄悄冲老将军一颌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群臣见他如此,很快止了议论。
方盈暄面无表情望着下面的臣子,不发一言。
让严恪年提前出现在人前,就是要给满朝文武提个醒,大周还有边境十三城尚在番邦手中,不要以为现今真的天下太平,使日後提出讨伐之事更加顺理成章。
其他诸事,例如新旧将领的交替,无需他来操心。以德服人也好,权力倾轧也罢,他们自有手段。
至此,方盈昭认为大朝会後面没他什麽事了,正打算借身体不适提前离场,皇帝却突然说话了。
“严老,朕听闻游骑将军柏舟,与你颇有渊源?”
方盈昭的心骤然缩紧了一下。
此事放在大朝会上讨论,略不适宜,不论柏舟是作为淮南王的侍卫,还是游骑将军,他的身世都算家事。哪怕严恪年要带他去兵营,私下禀告皇帝即可,无需当衆提出。
此等重大场合,方盈暄当然不会闲着没事与老将军叙家常,那麽便是他知道了柏舟的心思,要名正言顺并且尽快地,把他从王府弄走。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他识趣自己离开。
这又是何必?
方盈昭暗自一叹,苦笑着看向御台之上的皇帝。
严老将军不管这许多,如实回道:“确有此事,不过他尚不知情。”
方盈暄道:“既如此,宣他上殿。”
柏舟官阶不高,但平日里经常跟随淮南王出入,许多官员都认识他。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圣上在大朝会间隙搞了这麽一出,是想让大家歇息一下吗?
柏舟进殿时,心里是忐忑的,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竟需要叫他进去,又安慰自己定不是殿下出了事,否则殿内不会如此平静。胡思乱想着,他走到御台下见礼,又偷偷看了方盈昭一眼,对方却仿佛不知道他来了一样,垂着眼帘出神。
严恪年立到他身旁,“禀陛下,柏舟原名段庭舟,乃是我昔日部下段景同之独子。段景同于武成九年战死,我有意将柏舟带在身边,他定能像他的父亲一样,为朝廷守卫山河。”
柏舟震惊地转头看向严恪年,连礼节都忘了。
老将军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
他又看看方盈昭,对方依旧毫无反应,不看他,也不动。
柏舟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麽,但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麽。
严恪年对他言道:“你的父亲名叫段景同,表字柏舟,你的母亲名叫季竹筠,你的生辰是三月初三,恰好在上巳节。”
柏舟怔了许久,久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皇帝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安抚,也不催促。
他的脑海中转着一个念头——殿下不要我了。
十几年的陪伴,到最後,就这样绝情?为何不先知会一声,好让他有个准备?这样当着一殿的朝臣提出来,是怕他赖着不走麽?他只觉得自己一腔真心落了空。
他从未奢望方盈昭回应他的感情,他只是想陪在他的身边,也不可以麽?
是了,有些事,哪怕只动一动念头,也是罪。
他颤抖着对皇帝行了一礼,道:“……末将愿追随先父遗志,在龙武大将军麾下为朝廷效力。”
方盈暄终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如此甚好,跟着老将军历练,朕很放心。”
柏舟退下了,严恪年依旧列于武将之首参与大朝会,方盈昭此时连提早离场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知道柏舟很快就要离开,但没想到这麽快,甚至没来得及道别。他用自己算计了方盈暄一次,方盈暄也还他一次,倒是公平。
罢了,如此,也好。
若真有机会道别,他也许,就不会如此干脆地放他走了。
严念还在大殿门口,看见走出来的柏舟一脸失魂落魄,便猜到里面发生了什麽,开口问道:“我以後叫你柏舟?还是段庭舟?”
柏舟在她身边站定了,苦笑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严念道:“阿翁一直都对你家的事心存愧疚,他觉得自己没能照看好你们母子,惦念了许多年。如今寻回了你,别看他脸上还是严肃得很,其实心里不知多欢喜呢!”
柏舟张了张口,“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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