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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视着墨揖山,道:“不才远离京都,一心寻清净处。您所求之事,恕不才无法应允。”
墨揖山只觉得面上火烧似的,偏偏什么也说不出口。
温绪之甚至没有自谦地否定可以帮忙的能力,也没有表达任何的歉意,这让墨揖山意识到自己是踩在了他的底线上。他芒寒色正的读书人气质中存得一种冷漠,而这冷漠中又有一种儒雅,混在一起,压着素朴的青衫下。
这个人太难对付了。
在不触及他的禁忌时,那身风雅温和能让人迷了眼,以为他好脾气,甚至没有脾气。然而一旦涉及他所不愿之事,那深存在骨子里的冷就是渗了出来,几乎让人措手不及。
墨揖山知道今日自己已不能再留,脸红地起身,一路赔着不是走了出来。温绪之起身相送,站院门口时还说了句“再会”,墨揖山哪里敢接话,上了马车一溜烟地走了。
温绪之回屋,刚想收拾茶杯就听见了铃铛声。墨沉霜已经从后面出来了,他像是在家中憋久了的小犬,快速地扑过来。
温绪之吓了一跳,挪脚时被矮案绊了一下,正好跌坐在椅子里。墨沉霜立刻蹲下来,就在他跟前。
“温先生,我我爹,他没和我说我不知道我、我之前真的不知道”墨沉霜手撑在温绪之两腿侧,言语混乱,脸色很不好看。
他像是要哭出来,最终道:“对不起。”
身份
他眼都红了,仰脸看人的样子让温绪之心疼。温绪之不自觉地垂手,在触到墨沉霜侧脸前的一刻停住了,温声问:“这是怎么了?”
墨沉霜又说了声“对不起”,温绪之轻轻抬了抬他的下巴,问:“做什么要道歉?”
墨沉霜当然没有哭,他只是长久地注视着温绪之,在复杂的滋味里逐渐委屈,闷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我怕你觉得”
又不知该如何说。
温绪之叹了声,伸手将他拉起来。墨沉霜不挪窝儿,就坐到桌子上,和温绪之面对面。
“你既都听见了令尊的话,那我也需问一句。”温绪之的态度很和缓,“有关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我没那个打算,”墨沉霜道,“我不想入仕。”
“那么日后呢?”温绪之的眸被日光点亮,他说着这话,却不是劝解的语气,仅仅像是好奇。他问:“听令尊的意思,不愿跟着家里做生意?”
“他说的对,”墨沉霜垂眸,“我不适合做生意。”
交际阔论,声色犬马,他不喜欢也做不来。墨沉霜顿了顿,道:“茶叶也是玉山盛产,我爹去年买了个茶庄划到了我名下,吃喝不愁。”
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赌气模样都笑了温绪之,他微微欠身,道:“看着你不像混吃等死的人。”
“我不知道,”墨沉霜似是有点出神,重复地道,“我不知道。”
这心情温绪之大概能理解一二,阔少爷家大业大,这路如何走也要愁一愁。岂像他那个时候,为生计也为骨气,一条路走到黑只盼着光亮。
“休要少了自在,”他语重心长,轻轻拍了下少年的肩,“人活着总得肆意一回。”又稍顿,道:“若有一日真动了入仕的心思,记得和我提声。”
墨沉霜却紧了目光,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若要走那条路,就会和温绪之疏远了。
不过这心思温绪之并不知道,只笑一笑。
“温先生,”墨沉霜随意地将他的茶杯拿手里,问,“你入过仕吗?”
温绪之怔了怔,随即道:“没有。”
墨沉霜问:“为什么呢?”
温绪之轻轻地笑起来,道:“初心有误。”他看着墨沉霜,神情很认真,又让人觉得有些悲伤,那双眼像是在和少年对视,其实有些飘然,像是正在看进某种空洞。
他道:“入仕报效,当为国为民。我误入歧途,读圣贤书却缺了圣贤心,回味过来时为时晚矣。故只愿寻远离繁华处,清净此生,存下仅剩的一点儿干净,聊以慰藉。”
清澈琅缓的声音响在简屋内,听着有距离感,仿佛松下堂中吟诵。温绪之看着那窗画出了一方碧空低云,指尖轻点在椅子扶手上,道:“联步趋丹陛,分曹限紫微[1]那样的日子和志向,大概是啊。”
他蓦然回神,没有说完。
他说得很模糊,但墨沉霜还是听懂了。他在此刻得以窥见温绪之的过去,知道那大概不怎么愉快,所以他没有再问任何事,尽管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
温绪之起身收拾桌案,墨沉霜也跟着站。温绪之转了身没看这边,墨沉霜看了眼手中还剩半杯的茶,飞快地一饮而尽。
这一日墨沉霜归家时天色还没有暗,他有话要问,直奔墨揖山的房间。
墨揖山正在屋里与秋榆说话,管家本想给传声,但墨沉霜直接推了门,就这么风风火火地进去。
屋里的两人一齐转头,秋榆先道:“沉霜回来了?”又过来一个劲儿地问他明日的行程可还有什么需要,东西是否带了齐全。
墨沉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墨揖山,在他娘终于收了声后道:“爹,你今日去找温先生做什么?”
“你”墨揖山一咽,“你怎知道?”
“我听着了,”墨沉霜没有想隐瞒,“当时我就在里屋。”
“你、你这个狗东西!”墨揖山立刻急了,“人在怎不出来,连声也不吱一下!你躲什么,啊?丢人现眼的东西!”
“丢人?”已经觉了这两个字一整天的墨沉霜再也忍不住,喘气时肩头都在耸动,道:“爹,你去找温先生,求我根本不知道的事儿,才是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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