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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沉霜闭了闭眼,喉结不断地滑滚。
温绪之的自若和风雅似乎都在今夜变得明了,还有他心中一直以来的奇怪感。
胸腔里的烦躁逐渐生长,在他想到自己对温绪之说的那句“我罩着你”时变得更加厉害。他睁开眼,从来头颅高昂的少年人终于觉出了不自信,连着温先生那双温润的眼在脑中也变了味道,含笑也像是在嘲讽他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是镇上人尽尊重的墨大少,他说要罩着温绪之,那是真心的,然而如今是他爹卑躬屈漆地求人家。温绪之是闲时就与皇帝或者大儒对坐饮茶的人,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候他大概还在玩泥巴。
丢人。
墨沉霜静静躺了很久,然后忽地坐起来,掀了被就往外走。
丢人,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色深深地铺开,墨沉霜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会儿墨宅的大门已经落了锁,于是他翻墙而出,伴着铃铛声大步行走,直奔静海边。
那简朴的小院就在眼前,他甚至已经能看到那树下小案上的琴。湖边的风过来,合欢的味道被携过来,仿佛温先生就站在他眼前。
树冠晃动,墨沉霜站在院门边也看到了侧边的书房。他有点兴奋,因他在温绪之家找到了属于他的痕迹。
清旭时天色浅蓝,静海上划过零星的鹭鸟。温绪之不会起得这么早,墨沉霜却忽然生出了胆怯。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温绪之面前胆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少年原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他觉得站不住,脑中混乱,不知一会儿温绪之出来了他要如何说,又怕温先生将他当成心怀歹意的混蛋。
这么想着更就更慌,墨沉霜转过身要离开,那屋门却开了。他回身,正见穿戴整齐的温绪之。
温绪之一眼就看见了他,随即惊讶道:“墨沉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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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沉霜?”温绪之问,“你怎来了?”
墨沉霜张了张嘴,没回答,因不知道如何答。他可以用来告别当作借口,但他并不想这么做。然而温绪之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跟前,道:“来的正好,倒省得我去了。”
“嗯”墨沉霜今日不知为什么反应有点迟钝,道:“什么?”
“我今日特意起早,想去府上寻你来着。”温绪之开门让他进来,笑道:“不想你却过来了。”
两人就站在合欢树下说话,温先生今日穿了件菉竹色的长衫,身姿清瘦,再一微笑,站在那里就惹人注目。他看向墨沉霜的眼很清澈,只是那唇角一勾,墨沉霜就觉得这人已经什么都清楚了。他不问墨沉霜怎这么早站在院外,不代表他不能猜到。
但是温绪之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从袖里拿出了什么,递到墨沉霜面前。
墨沉霜愣得厉害,慢吞吞伸了手接。他还看着温绪之,掌心冰凉了一下,才垂了眸。
是块银佩,光泽漂亮,上面雕着条龙头犬身的动物,正坐着昂首像在长啸。
墨沉霜道:“盘瓠。”
“嗯,是九黎族所信的图腾,希望我说的对。”温绪之略微有点不确定,又道:“今日不是要去押货吗,算是我祝愿平安。”
“谢谢。”墨沉霜收紧五指,道:“温先生哪儿来的这个?”
他看过去,温绪之微笑,道:“昨晚到镇上买的。先前见你发间有银链,腰戴银饰,便妄猜是受九黎族影响。”
他见墨沉霜还怔怔的,就轻声道:“是我想多了?”
“没有,不是,”墨沉霜立刻道,“我现在就戴上。”
他低了低头,忽然将那银佩交到了温绪之手上。温绪之接过来,给他戴到了腰间,就和那一串小银铃铛在一块儿。
“好了。”他稍微退后一步,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墨沉霜却忽然迈步俯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他抬起手,就要摸到温绪之的侧脸。
温绪之一惊,稍微后仰了下身。墨沉霜的手停在半空,他只是仔细地看了看温绪之,大概只有片刻的时间,就撤开了距离。
温绪之还在缓神,他就道:“那我走了,温先生。”
他推开院门,温绪之在身后轻轻地咳了一声,道:“记得留神,万事平安。”
“嗯,谢谢温先生。”墨沉霜垂手触到腰间的银佩,那本就明澈的眼眸不知为何就又是一亮,道:“我们说好,你别忘了我啊!”
“咳自是不会忘,”温绪之道,“那么一月后见,墨沉霜。”
他很少这样正经地叫墨沉霜的全名,如今一开口,就让墨沉霜更觉得不行。他迎着朝阳去,回头笑道:“一月后见,温先生。”
那墨色的袍缓缓消失在乡道上,那站在院门口的人还是没有动,脸上的笑也随着少年的远去而缓缓不见。
这日后温绪之恢复了一人的生活,他原以为这是清净,到时才知何为寂静。
少年每日都来时并不觉得,但如今这屋里到处都是墨沉霜的痕迹,温绪之连入书房时也能想起他在阳下忙活出汗的场景。这一想就不受控制,手里的书竟也没看下去,只好转移阵地,到屋外弹琴。
可指尖一触到琴弦时就能想起少年跟只小犬似的蹲身在侧看过来的场景,就忽地乱了音。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仰颈,正见头顶的合欢已初浅地现了颜色。鹿溪镇就在不远处,有孩童的嬉闹声传过来,阳光愈烈,都是属于六月的热闹。
墨沉霜说得不错,尤羽乌卡他们还真来找了趟温绪之,就是为他搭建书房的四人,想约时候带着温先生去蝴蝶泉边。蝴蝶泉位于鹿溪镇北边,在正处玉山山峰下,听闻是绝佳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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