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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站在她身侧的许佑安忽然出声,道:“因为世间事皆如此。”
曲嬉桃转脸,泪滴顺着脸滑下,让她看清了许佑安。少年穿着粗布麻衫,但那削瘦的背脊笔直。他在这半年里似乎也成长了许多,只是并非憔悴,而是一种力量,无声地埋在身体里,已生了根,就等着蓬勃的那一日。
曲嬉桃长久地和许佑安对视,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到这个人。
直到后面传来了声,是丫鬟婆子来找。曲嬉桃立刻回身往回去,仓促地用帕子抹了眼角,低声道:“我先回了。”
那桃色的裙一旋,擦过柜角。许佑安目送,又垂了眸,看着面前账簿纸上的泪渍,许久也没有动。
帕子
第二日尤羽乌卡没有来,他和许佑安约好了三日后再去温绪之处,这几日就呆在寨里了。许佑安还在布庄的铺面里看店,他如今不愁吃饭了,算账也利落,就是温先生布置的书还没读完,就站柜后看。
午饭就是两个白薯,才啃一半,就被拍在了肩头。许佑安一口差点没咽住,回头就见了张花朵儿似的脸庞。
许佑安一惊,差点将那柜上还没吃的一个白薯撞下去。那白薯滚了两圈,正停在曲嬉桃手边。
曲嬉桃手指白细,还攥着轻红色的帕,将那白薯拦住了。许佑安垂眸,又忽地觉得盯着姑娘的手看有失礼数,就挪开了眼。
他记住了曲嬉桃昨日的话,那句“小姐”生生咽下去,他道:“嬉桃。”
曲嬉桃将那白薯推给他,道:“许佑安。”
她今日小衫长摆,人很娇嫩,脸上虽没有表情,但看着比昨日心情好了点儿。许佑安接了白薯,道:“多谢。”
店里安静下去,两人相熟,但还未独处过。许佑安咽下嘴里的白薯,见曲嬉桃看了圈,大概也觉得尴尬,小声道:“尤羽乌卡今日没来。”
这话不是个问题,许佑安就没有答话。谁知曲嬉桃又转回身,看了看那白薯,问:“能给我吃一点吗?”
许佑安将白薯拿起来,曲嬉桃伸出手,掌心五指都光洁得不像话。许佑安递东西的动作一顿,慢慢地白薯放上去。曲嬉桃道了声谢,拿着白薯提裙坐到了门槛上。
还伸了双腿出去,娇色的裙摆下露出了绣着彩螓的鞋,还可见一点点雪白的罗袜。但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有教养,咀嚼时不会露齿,不紧不慢的很恬静。
这会儿没有下雪,街上没有行人,门前厚厚地覆着白。许佑安在背后看了一会儿,转到曲嬉桃身边坐。
他的那个白薯早吃完了,就拿出书来看。曲嬉桃侧脸看了看他,忽然伸了手过去。
她将多半个白薯在许佑安眼前晃了晃,道:“我饱了,你吃吧。”
小巧的牙印就在眼前,许佑安人先愣了,问:“就,啊?我吃?”
“啊,”曲嬉桃露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嫌弃我啊?”
“没有。”许佑安忽地将那白薯拿过去,动作急得跟抢似的。他道:“就问问。”
曲嬉桃转脸看着庭前雪,许佑安拿着那白薯,又放下另一只手里的书,改成双手捧着,接着曲嬉桃咬过的地方接着吃。其实他知道曲嬉桃性情爽辣,这样的分食大概不止针对他一人,然而他还是在那细软面糊的口感尝出了甜香的滋味。
许佑安看不太懂曲嬉桃,因为他从没有和任何女孩打过交道。这小姑娘和镇上不少年纪相仿的人都是朋友,不拘小节的性子有辣味,但也会说几句就掉眼泪。就如昨日,娇滴滴的看不出当日在丰客酒楼为他出头的仗义。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曲嬉桃忽然看向他,道:“许佑安。”
许佑安嘴里还有白薯,闻言不动声色地咽了咽。曲嬉桃看了他一会儿,风旋啸而过,她轻轻地揣了袖,缩了下脖子。
“许佑安,”她道,“我有事问你。”
许佑安道:“你说。”
曲嬉桃问:“你如今是不是还跟着温先生读书?还有尤羽乌卡?”
“是。”许佑安垂眸的手剥着白薯外层被烤得炭黑的皮,他剥的不怎么稳,那是少年不宁的心神在作怪。
“那,”曲嬉桃没看见他的窘迫,正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巾帕,问,“你见着霜哥了?”
许佑安将剥下来的白薯皮放手心里,“嗯”了一声,道:“见着了。”
曲嬉桃将那帕子又展开,问:“霜哥还好吗?”
“挺好的,他”许佑安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咳了一声,更像是清嗓子,总之没让曲嬉桃察觉出异常。他是苦大的孩子,十几岁就出来摸爬滚打,懂的人事比寻常少年多一些,已经觉出墨沉霜与温绪之之间有什么,但他摸不清曲嬉桃对墨沉霜的感情,就没有说什么。
他道:“霜哥如今住在温先生处,看上去已从之前那事里走出来了。”
曲嬉桃点点头,蜷起腿,将胳膊肘放上去,托着腮看着门前的雪地。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地问:“我想问你,你昨日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温先生或者霜哥教你的吗?”
“不是,”许佑安将最后一口白薯放嘴里,道,“是我自己知道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早懂事,这话是不错的。许佑安平时并不是喜欢说出心里话的人,但不知道为何,面对曲嬉桃,他并没有那种窘迫和不安,他不是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他只是陡然生出了一点不在乎的感觉。
曲嬉桃侧目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许佑安想了想,咽了白薯,先道:“世态炎凉,富贵聚人,贫贱独身。”他将那白薯皮碾在指尖,道:“尤其是长大后,总是这个道理。你说你父亲曲老爷不愿帮忙,墨揖山犯的是杀头的罪,曲老爷若是帮,那就是和官府律法作对,不帮,又难免落人口舌,连你也如此想。所以,凡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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