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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动作很稚气,桑衣还没见过她如此样子,不禁偏头看了会儿,才道:“奚大人。”
“诶,”奚槐凝抬头,“怎么才出来?”
“事多,”桑衣走过去,“你怎么还在这儿?”
夕阳落了光在奚槐凝眼里,照得她瞳色浅浅。她道:“等你,一起吃晚饭吗?”
桑衣停顿了很久,就在这光里看着奚槐凝,然后她道:“行。”说着就往巷口走,又道:“我请客,算是答谢。”
奚槐凝几步赶上去,问:“答谢我什么?”
“带我到瑶城,”桑衣将她之前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丢回去,“让我入馆学医。”
两人找了家酒楼,要了用屏风隔开的雅间。奚槐凝饮茶,看着对面的桑衣侧脸看着窗外,终于问:“你请我吃饭,然后是打算从此不再理我了吗?”
“我”桑衣难得犹豫,道:“我没有这么说。”
“瑶城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奚槐凝紧盯着人,道:“你想吃什么,好的馆子我都知道在哪儿。你想骑马吗?我带你去,校场地方大,给你看我练兵也行。”
“奚大人有官职在身,怎可带我入校场。”桑衣认真道:“我没什么想做的。”
“叫我名字,”奚槐凝道,“怎么总是这么生疏。”
桑衣安静了一会儿,道:“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奚槐凝忽然倾身过来,道:“你觉得我们不一样是不是?”
桑衣看着她,像是无奈,道:“我们的确不一样。”
“但我觉得和你投缘。”奚槐凝索性将话挑明,她十分坦荡,道:“桑衣小姑娘,我一般不说这话。我是个没爹没娘的人,本觉得来去自如就好,缘这个东西,我就在你身上看见了。”
瓷杯碰到桌面时响了一声,桑衣的手有点停顿。她一直觉得奚槐凝是世家出身,因为这个人潇洒又爱调笑,看着无忧无虑。这一句“没爹没娘”令人惊讶,然而奚槐凝依旧带着笑,她把烦恼都压在这笑下面,以至于桑衣毫无察觉。
奚槐凝其实有过爹娘,但后来就没了。
人没死,就是不要她了。
她被武馆的师父带回去的时候七岁,记事了,记着爹娘让她站在雪里等,然后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她裹着件破旧的袄,在城墙根儿下头站成了一个雪人。
武馆的人把她领回去,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男孩,可暖化了雪后才发现不是。武馆没有招女孩的先例,但也没忍心就这么再原封不动地把孩子再扔出去,就把人留下了,在厨房里帮着做饭。
馆里问过她家里的事,奚槐凝说自己是瑶城人,爹娘生了弟弟,养不起两个孩子,又寻不着买家,就把自己扔了。小女孩眼睛红红的,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做了武馆里的小厨娘,人洗干净了换上新衣,意外地很漂亮。当时在馆里练武的小子们都挤在厨房门那里瞧她,比着赛论长大后谁娶槐凝妹妹做媳妇。
结果正蹲在廊下洗菜的小丫头看过来,甩了甩手上的水,道:“我不嫁人。”
小子们哈哈笑,当她是泼辣,后来才知不是。那群小子里有一个功夫好又爱欺负人的,过来伸了手想碰奚槐凝的脸,结果被奚槐凝先捉了手腕,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揍。才十岁出头的一个小丫头,也没练过武,却拳拳都出得利索,把周围人都给惊着了。
这事也惊动了师父,问过才知道,奚槐凝有时偷偷地看小子们练拳,自己就记住了。师父觉得她不简单,就正式收了徒,奚槐凝便不再做厨娘了。
她力气确实比不得男人,但兵书读得通,人又用心。她受武馆的恩惠,就要全神贯注地学技来还。一年前天鸿帝拿下京都,先是准了女子入学堂,又许了女人入仕。奚槐凝赶上了这样的好时候,本抱着一试的心态,谁知被南霄总督看中了是将才,就留在了军中。
她行事不拘小节,和寻常女子不一样。那句“我不嫁人”她后来又说了很多次,就到了这个年纪。
遇见桑衣,吸引是不自觉的。桑衣和她不一样,小姑娘住在远离喧嚣的地方,九黎族人的日子不容易,偏她在尝尽坚信后仍不服输,还有颗诚纯的心。她是医女,这不是女承父业,就是想走和其他女子不一样的路。
“是不一样。”桑衣笑了一笑,抬了眼缓缓地问:“为什么那般小的时候就说不想要嫁人?”
“不知道,”奚槐凝先前说话没顾得上吃饭,这会儿才夹菜,道,“就是觉得男人没意思。”
她夹的第一筷子还是进了桑衣的盘,桑衣皱眉,道:“你吃你的。”
“乐意。”奚槐凝笑,她状态很随意,捞了把沾了油的袖,道:“裙装就是麻烦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男的?”
谁知桑衣还真抬了眼,认真地看着她,又认真地道:“不像。”
“嗯?”奚槐凝咽下嘴里的菜,道:“好多人都说我做汉子更合适。”
“你是女子,”桑衣垂了垂眸,“就做女子。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路,但凡换了个人,无论男女,都和你不一样。”
奚槐凝握着筷子的手在桌上顿了顿,颇有深意地道:“你不想我做个男子?我以为你会”
“不想。”桑衣语速很快,她不假思索,道:“你不需要是。”
奚槐凝愣神,良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屏风外的各种声音她都要听不见了,只看着桑衣出神,张了张口,道:“你说什么?”
“我说,”桑衣像是不耐烦,夹了菜飞快地放入了奚槐凝的碟,道,“你不需要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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