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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父亲贬低母亲后,别开脸假装无事的,她一手养大的儿子。
趁挨近元修明,她小声对丈夫说:“那两个日国人,下午又来过了。我看有孩子在家,没让他们进门,把他们打发走了。”
元修明面沉如水,应了声“知道了”。
“新象杯”表演赛,因有久不在一线作战的元修明的加入,上万人收看直播,关注度远胜围乙。一局终了,互联网上,对庭见秋在“新象杯”表演赛上表现的讨论,将对庭见秋在世女邀请赛和围乙上的惊艳表现的报道,沉沉地压下去。
检索“棋手庭见秋”,冒出来的热度最高的文章,是“新象杯”闭幕当日下午,京城日报体育栏目的总编刘柏巍撰写的:
【女子围棋并不乏人,眼高手低何以代言?】
这篇报道依次叙述“新象杯”闭幕式上庭见秋将邱左思呛得连声道歉一事,和庭见秋与元修明作战时的糟糕表现。刘柏巍拎出本场表演赛庭见秋的几处问题手,细细分析,斥为“业余积习”“女流作风”。
他又大论华国女子围棋发展,称近年来,华国棋协扶持女子围棋,力度不可谓不大:鼓励包括世界女子邀请赛在内的多项女子赛事,创办女子围甲之事也提上日程,年初宣布提高女子定段年龄上限更是明证——就连庭见秋初段本人,也是沾了这一项政策的光,才能以二十五岁的大龄入段。如今吃饭的竟把锅掀了,反手指斥棋协副会长,委实是目无尊长。就算要给棋协提意见,也轮不到一个业余水准的女棋手,登鼻上脸。从言宜歌,至庭见秋,江陵长玫引为主力、视若珍宝的这二位女棋士,棋不见得有多好,态度却是一个赛一个地嚣张跋扈。
杨惠子和言宜歌读了,气得吱哇乱叫,拉过丛遇英邦邦捶了一顿。
言宜歌大骂:“王八犊子四条腿,小爪子噼里啪的,码字写稿确实是快。”
杨惠子从包里掏出笔电,战斗力旺盛:“我高中非主流那会也扣过字,你等我写稿骂死他。”
丛遇英虚弱:“……姐别打我了我找同学给你做水军转发。”
好在,话题中心的庭见秋并不检索自己。表演赛结束后,她没胃口吃饭,草草收拾了行李,便打车去机场,回江陵。
江陵今日暴雨。
庭见秋要搭乘的航班,先从江陵飞至岳州,再从岳州折返。由于江陵的天气原因,飞机延误晚点。庭见秋安检之后,便在候机厅里,坐着发呆。
前一晚没睡,她困得有些晕眩,呼吸都费劲,却睡不着,脑子里昏昏然闪过这几日下的棋。
一想到棋,她便又一次体会到棋势不利时,那颗心空空吊起、悬荡不已的失重感,搁在大腿上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颤动。
她把手机关机,倒扣在包里。
她知道此刻有很多人急着联系她。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重返棋坛之前,她按照社会最认可的人生轨迹,按部就班地生活,却忙于学业生计,总是独来独往,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罗佩佩一个;选择走围棋这条独木窄道之后,反而身边多了许多朋友,叽叽喳喳地围着她,不许她孤独。
唯独这一刻,她想从这些关心爱护她的人身边逃开。
她承认,比起麻烦他们,她更怕的,是让别人见到自己因为输棋而崩溃的样子。她无法接受自己也有孱弱的一面。比起输棋,因为输棋而崩溃更令她羞耻。
小时候,她经常在棋院的走廊里,见到输棋之后边走边哭、神情灰暗仿佛世界末日降临的小棋手。她一向不解。输棋只令她兴奋,令她见到围棋的更多可能性。更何况,用哭泣暴露软弱的一面,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会使你的下一盘棋变得更好。庭岘离世之后,在棋盘之外,她更不许自己软弱。家里只剩积郁成疾的季芳宴,和阿尔兹海默症逐渐加深的外婆,她若是任凭自己下坠,没有人能接住她。
直到她也无比惨痛地输一次。
输到觉得自己像玩具一样地被暴力地拆卸,再也拼不成型。输到仿佛沉入浓雾之中,找不到自己的棋,好像无论怎样下,都是错的。此刻她才知道何为输棋的绝望,仿佛自己被抛掷回周末午后暴雨降临之前,晦暗憋闷的棋院走廊。在夹道怪异的注视目光下,那个垂首哭得整个小小的身子都在颤抖的棋童,是幼时与此刻交叠的,她自己。
从江陵飞来的飞机,冲破岳州天顶层层阴云,终于落地。
在延误三小时后,庭见秋背起包,手握登机牌,准备登机。
登机的人流形成蜿蜒的长队,她排在长队中腹部,迟缓地前进着。
忽听身后传来剧烈的跑动声,和中年男人尖刻的骂声:“挤什么挤,赶去投胎啊,排队都不会吗?小后生素质真差!”
她被吵得头疼更剧,重重闭了闭眼,又往前踱两步。
——手肘被捉住,力度大得将她上半身拧转过来,迫使她懵然地抬头看。
眼前人气还没有喘匀,屏了气低低念她的名字,珍重到不许自己的喘息搅扰这三个字:“庭见秋。”
他从江陵来,搭那班延误的飞机。下飞机,又过同一班飞机的下一趟行程的安检,一路跑来,在候机室里找她,一袭薄衫跑得凌乱汗湿,鼻尖、发梢、额上,沁着汗珠,狼狈不堪。
明明买了同一班飞机的票。明明迟几分钟,就能在机舱里见到。
最好面子的谢砚之,走哪里都要优雅漂亮的谢砚之,为了早见到她几分钟,宁可插队,被人骂没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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