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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只是想应一声“欸”,张嘴的瞬间,却像孩子一样地“哇”一声哭起来:“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说得好像她本来就知道,他一定会出现。
他出现,她就可以哭了。
回家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庭见秋一哭,谢砚之就慌了阵脚。一旁排着队的旅客们好奇地探头探脑,不带恶意地围观,起哄说原来插队是为了哄女朋友,让谢砚之有些发窘。他用手掌温和地将庭见秋推至一边,脱离登机的长队,站在一旁调整情绪。
等庭见秋哭够了,谢砚之才和她一起登机。谢砚之的机票订得晚,两人的座位相隔很远,庭见秋一人靠窗,坐在前排。谢砚之本想把她送到座位上,就回到自己的位子,然而庭见秋身边的大姐,一眼认出这是登机时一个哭一个哄的小情侣,干脆地啪嗒一声解了安全带,强硬地摁着谢砚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己拿了谢砚之的登机牌,笑眯眯地往后排去。
飞机起飞,庭见秋平稳情绪,顶着一张哭成皱皮红杏子丑了吧唧的脸,慢慢地把这两天的经历说了一遍。
她一宿没睡,头晕得说话颠三倒四,却把两盘输棋的棋谱记得一清二楚,复盘时语速极快,一子不差。谢砚之只见过表演赛上庭见秋惨败给元修明的棋,如今才知道辛芸——实则是元修明——破解“短刀流”布局的事。
“难怪你换了一种棋风。”
庭见秋点点头:“原来的路子走不通了,临时决定换的。但这种步调的棋,我太久没走过了,心里没底,棋上也露怯。”
“知道了。回去之后,我们一起研究一下,你脸色太差了,先睡一会。”
谢砚之向空乘要来一张小毯子,将毯子的两角,分别掖在庭见秋两肩之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庭见秋老实地任他照料摆布,将后脑勺向后一靠,合上红肿的眼皮,试着入睡。
没两分钟,她又睁眼,抱怨:“睡不着。”
谢砚之转过脸来:“为什么?”
“满脑子还是棋。白子黑子,一颗又一颗。想到好多我能下得更好的地方。又觉得,就算这些地方都走对了,我还是赢不了棋。”庭见秋一哽,“我觉得我好像一点机会都没有。”
谢砚之想了想,笑说:“那我们聊聊和棋没关系的事情。”
庭见秋眨眨眼,抱着怀里柔软的小毯子,很轻地“嗯”一声。
“你还记不记得丛遇英暗恋的那个高二女生?那个女生是数学竞赛班的,成绩很好,遇英想和她有共同话题,就在训练间隙,偷偷做数学题。”
“真的啊?赵老师不允许的吧。”
“所以,他把数学习题的封面拆了,套上了一本围棋死活题的封面,训练的时候捧着看。”
“鬼点子不少。”
“还是被发现了。赵老师说,你这本死活题,怎么这么多英文字?”
庭见秋噗地一笑,纤长双目眯成两弯新月。
“小阳在朝国,也过得很好,交了很多新朋友,还开始追星了。前几天发了和朋友一起去演唱会的朋友圈。”
“他语言没问题吗?”
“可能是因为日常交流多,他学得比我那时候还快。没想到他其实是个阳光的孩子。在国内,他觉得自己的普通话有口音,不好意思开口,反倒是说外语的时候,自在很多。”
“他在国外生活的经济情况呢?”
“江陵长玫照常给他发工资,首尔围棋道场有奖学金制度,他自己也争气,一直在打比赛挣奖金。”
“真好。”
谢砚之又说了杨惠子公众号吸引来的奇葩读者,堵到江陵长玫集训室楼下、又被言宜歌骂走的男粉丝,仇嘉铭下棋进步很大,和过去判若两狗。
庭见秋小声嘟囔,声调软得像从舷窗外,拈了一片云:“我只是走了一个星期,家里怎么发生这么多的事?”
她念出的“家”字,令谢砚之心头轻错一拍。
他侧脸低头,望着庭见秋蓬松柔软的长发,轻声:“我们都在等你回家呢。”
庭见秋不应声了。
她两眼仍肿着,却已经合上,长睫在飞机橙黄顶灯的映照下,随着平顺的呼吸轻颤,面上随着情绪而起的淡红已经褪去。她微张着嘴,睡得一点都不设防。脑袋微微向谢砚之处歪着,像是还在等着他说话。
飞机尚未降落。万里层云,千山暮雪,谢砚之却觉得自己已经抵达。
庭见秋一回到江陵,就往训练室里钻,脸色惨白似索命怨鬼,把谢颖和赵良甫吓了一跳。两位教练连连劝她去休息,最后是谢砚之,连椅子带人一起扛出了训练室。
在室友言宜歌的监督下回家休息前,庭见秋当着俱乐部教练和队友的面,在棋桌上摆出她和辛芸的那局棋。
一整个训练室,望着盘面上这局凶险万分的棋,陷入了沉默。
最后是谢颖牵过庭见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劝说:“小秋,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接下来,这盘棋就交给我们。”
谢颖的怀抱温暖,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令庭见秋一阵心安。
接下来几日的训练,庭见秋被特批只需参加半天,剩下的时间,她窝回自己的小房间,疯了似的下网棋、找手感。
弈世网哀鸿遍野:秋老虎回来了,当年和秋老虎一起炸鱼虐菜的那批人,一起回来了,还都变得更强了——
她掩门下棋,时间的流逝对她而言,只剩下了30秒一次读秒这一个意义。她感受不到饿,也感受不到困,越下,她越觉得握着鼠标的手落子时坚定如剑士持剑,刀客握刀,之前的迷茫、恐惧、不安,和这些情绪造成的手部痉挛的症状,逐渐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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