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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的时候,厂房的半边正好塌了,‘轰’的一声,震天撼地。焦木还在冒烟,地上是倒了的残砖、水渍、脚印和雪。
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洗涤着被烟尘灼伤的呼吸道。林湛膝盖一软,完全跪在了雪里。额前的发被鲜血浸湿,衬衣被扯乱,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谢辞的袖口。
警灯的蓝红色在黑夜里盘旋,穿透厚重的烟尘。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奔跑而来,林湛脱力地深吸了口气,笑着转头看向谢辞时,那人却垂了头,慢慢地往前倒。
林湛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谢辞倒下得太安静了,就像只是累了,在人声呼喊间轻轻地歪了一下身子,落在林湛的怀里。
林湛僵硬地低头,手落在谢辞的腰侧。黑色的西装,好像只是湿了,热的,带一点黏。雪落在那地方,融化得很快,变成了红色的水。
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住了他心脏的边角,他颤抖地掀起谢辞的衣摆。
布料翻开的一瞬,林湛只看到了血。是整条腰侧濡湿的、发黑的、像墨水一样的血。已经流了一阵了,外套、衬衫,甚至连棉线都被染透。林湛下意识地为他按压止血,掌心能感受到还在不停地溢出的血涌。
那不是创伤,是一条慢慢流走的河。
林湛恍惚间想起,谢辞拥抱时身体的一颤,还有金属棍击落重物的声响。
脱离险境后,林湛迟滞的思维才终于缓缓地运转起来——那一声重物坠地,是人。是还没死透的王志,在失去意识以前,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怎么可能。”
林湛双耳嗡嗡作响,手指剧烈发颤。
谢辞的身体温热,呼吸却几乎没有了。林湛把手按在他腰侧的同时,那种微弱的起伏也消失了。他像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把自己交给了这个动作,然后终于肯走。
医护人员冲了过来,为谢辞戴上氧气面罩,想要接替林湛为伤患做止血按压,可林湛只跪在原地,双手交叠,像是焊在了谢辞的伤口上。
他恍惚想起王志为他准备好的死亡模版,此刻,机械性地背了出来。
“右季肋区刀伤、吸入性损伤、高温脱水。失温、血压骤降、意识模糊。可能肝叶破裂、腹腔积血、失血性休克……”
说到最后,颤了一下,几乎不成声。
谢辞稍微眨了下眼,扣着呼吸面罩的指尖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尽力拨偏了个角度。林湛立刻附耳过去,颤声问:“我在。”
“不用浪费力气……我也算半个医生……我知道这种伤……出血太多了……我撑不到手术室的。”
“你又在瞎编什么医嘱诊断!!我还没替你治疗,你凭什么比我先放弃!!”
林湛的声音几乎扭曲,带着谢辞从不曾听过的愤怒和悲恸,比刚才的大火还要凶猛。谢辞恍惚地抬了抬眼,眸光在火场余烬与探照灯中微微颤动:“别……哭啊。你再哭……我就真的……后悔了……要知道会死得这么早……我就不骗你爱我了……”
他的唇角带着一丝极轻的弧度,失温的左手轻抚着林湛的侧脸,很温柔,像是在夜色里道别。可是那抹笑还未开尽,手指便已落下,砸在担架上。他轻轻闭上了眼,脉搏弱得像是消失在海里的雨滴。
耳边充斥着心电归零的电子长音,在那一刻,林湛的心跳也停了,好像就这样陪着谢辞死了一回。
担架被抬手救护车,林湛木然地跟上,却被跟车的医护虚虚拦了一下。他们刚才得知林湛的医生身份,但却不得不暂时阻拦:“先生,患者刚才单独跟我们临时表达过,他拒绝您的治疗,拒绝您为他手术。我们需要尊重他的意愿……”
“……让我过去。”
林湛望着救护车里的人,声音嘶哑。
电极片被贴在谢辞的胸口。
一下。
又一下。
胸膛弹起再落下,却是救不回的心跳。而那句虚弱的嘱托,仿佛要成为谢辞在这世上最后的遗言。
“先生……”
“我说,我要过去!!!”
一瞬间,林湛眼底的泪尽数涌上,大颗大颗地滴落,伴随着崩溃的嘶吼。
林湛知道,谢辞是怕自己死在手术台上,成为他的第三例死亡病人,成为他一生也抛不下的梦魇。
可,那又怎样。
如果谢辞不在了,林湛这辈子都会活得生不如死。
地狱和噩梦,余生,他在哪里,都一样。
林湛狠狠抹掉眼泪,不顾医护人员的拦阻,冲上了救护车。面对再次拦阻,林湛通红的眼睛迸发出直白冷冽的压迫性,字字句句,不容置疑:“别拦我!他现在处于失血性休克,意识不清,无法做出有效拒绝!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家属,急救决定由我负责到底!”
他不等医护人员回应,便熟练地从药箱里翻出纱布,为自己的手腕止血,飞速地创造出一个相对无菌的环境。火场余烬和焦木味还残存在指缝,林湛压下手臂上烫伤的剧痛,撕开急救包,咬开滞留针,迅速为谢辞建立静脉通道。
他望着谢辞勉强被拉回来的一点心跳,半跪在他身边,反客为主地厉声指挥道:“氧气浓度调到最大,生理盐水加压输注。TXA1g,静推。用去甲肾上腺素,给我稳住他的血压!”
林湛双手用力压住谢辞腰侧渗血的纱布,车内的灯光晃动,他血迹斑斑的侧脸透出一丝冷冽的狠意。
救护车一路飞驰,窗外景物飞速向后,几乎连成了一道道面目可憎的直线。可林湛还是觉得不够快,还不够快。
“谢辞。”他低下头,额前的发丝落在谢辞的耳边,声音潮湿,带着近乎虔诚的渴盼,“求你。再多撑一会儿。求你了。”
救护车凄厉的铃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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