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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何胜天(第8页)

守护者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里皆是心疼与不忍:“你呀……跟你说别再喝了你还喝……醉成这样,不头疼才怪。赶紧去你房间里包扎一下吧,之后洗洗脸,清醒清醒……”

待少年复又回到大殿里时,守护者已经把地上的碎瓷片清走了,酒席也已撤下,手中,捧一杯茶:“喝点茶吧,解解酒,能让你舒服点。”

“不用了。”少年按着额头,声音有如**,“你现在就启动那个什么‘生命祭坛’吧,我也省得浪费你那一杯茶了。”

守护者于是把茶杯放到一旁,转而问道:“你真的不用再打理……”却是还没问完,便被少年缓缓的摇头动作和脸上浮现出的一抹微笑制止住了话头。于是他也只好挂上一抹苦笑,转身,默念了些什么之后,便一挥手——

轰隆巨响和齿轮转动的声音鳞次栉比地响起,大殿中本不多但总体清幽的光芒渐渐变了色彩,橙黄色、红粉色、赤红色,最后只余下一片猩红。烈火自各处也渐渐燃了起来,烟尘充斥在大殿里,让火焰的血色光芒更加狰狞。一座五层的祭坛则自远处而起,踩着背景中骤然响起的肃穆哀乐的节奏,一级一级,显露于少年眼前。

随着“咔哒”一声,祭坛已然耸立起来,各层东南西北四向便依次有机械启动的声音,面目可怖的上古神兽塑像紧随声音之后升起。每尊塑像都有四五米高,正是最使人压抑的高度,面孔也都是不能再令人恐惧的样式。而又接着“哧”的一声,每尊塑像脚下便同时各燃起一团火焰。热浪扭曲着其四周的空气,让那些塑像都如同活过来一般了。

再下一刻,祭坛中心的正上方,自不可见的远方,一道冰蓝色光芒便缓缓降下——那是正在燃烧的烈酒。炽热的烈焰触及冻寒的石制祭坛的那一瞬,烈火就只余下道道青烟,以及自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方向逐级流下的清甜的甘液。

生命祭坛已成。

若是灰太狼在此处,他定会觉得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他梦中的场景,正和当下这生命祭坛的样子别无二致——

——而少年此时眼眸中的水光潋滟,带着满满不舍的水光潋滟,以及少年面庞上所挂着的那抹微笑,那抹带着无尽苦涩的微笑,也正和他梦中一模一样。但这次,少年眼中的水光却没有被他自己急急压下去。

没有必要了。

守护者转身面向他,神情甚是严肃。默然审视半晌,才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无一点花纹,实属朴素。少年却认得它——

“这是我的那把……匕首?”一时眼眸中所显情感更甚了。

“是。”守护者轻轻地点点头,“正是你最早来古堡时所带的那把匕首,你用以划在灰太狼手心救他的那把匕首。你坠崖之后这把匕首就在我手里,现在,还给你。让它,再发挥一次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目的吧。”声音,有些颤抖了。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少年双手接过,便吟出一句诗来。同时转身,问守护者道,“这一切结束以后,你又要去哪里呢?”

“我?”守护者一愣,转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说不定会留在这里,毕竟这里也是我居住了几十年的家啊……”

闻言,喜羊羊只是抿着唇,没有答话,于是又转回身,迈步向祭坛走去。坚定、有节奏地迈步向祭坛走去。

“我现在真希望你没有选择牺牲自己!”少年已在祭坛脚下时,守护者一下子喊了出来,眼眶里,溢满了泪,“但实在对不起!一切都是命运,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少年步伐顿了顿,但不过一秒便复又踏步向前,只留一声苦笑。

终于立在了祭坛顶端,生死轮回之巅。在此位置,便可以俯瞰四方各上古神兽——能登临此位者,已付出了情感上的无上代价,如今,便也要来献祭自己的生命了——而这一切牺牲,最终只是奉献给命运罢了。纵使俯瞰一切人、神、魔,也总是只能被命运踩于足底的。

少年最后一次转回了头,把目光投向古堡之外,月色清幽的山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这平静祥和的景色了。最后弯起一抹笑,还是那至为复杂而又至为单纯的笑——与三个月前一样,也与灰太狼的梦中场景一样。而同样与灰太狼梦中场景一样地,少年轻声念出了“灰太狼大叔”五个字,便又转回身去,眼眸中映出那包裹着烈酒的明亮蓝焰。

匕首,比在了右腕上。

贴近了。

近了……

却突然闻听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类似飞矢破空的“嗖嗖”声。在匕首刃口已然压在手腕上的那一瞬,少年眼前猛地一黑,身形向旁一侧栽在地上,便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他的背后,则赫然插着,一枚毒梭。

十多分钟前,古堡大门之外。

一道人影迅速掠过。

正在大殿之中,坐在疯狂地喝着酒的喜羊羊身边的守护者,瞥到了这道人影,但是下一秒它便倏然不见了。少年已然疯狂的声音迅速地把守护者的注意力又拽了回去,让他没能注意到,那道人影已钻进古堡门外不远处一丛低矮的灌木之中,屏起了气息。

此人灰黑的毛发在斑杂的月光里时隐时现,而他的脸,则隐没于黑暗之中,但双眸却发出幽绿的光芒——

不错,此人,正是灰太狼。

在紧张地向古堡里探看半天确认守护者没有注意到他以后,灰太狼脸上现出一抹笑来——颇有些轻蔑的笑。

「这个守护者,实力也很有限嘛。」但出于保险起见,灰太狼还是又往灌木丛深处退了几步,躲在了守护者无从看到的地方——不过也自然有相应的弊端:他也无从看到古堡里的情形了。

在他之前离开古堡的过程中,其实他顺手拿走了不少可以用作武器的物什——如今他把它们都逐个摆在了地上,仔仔细细地开始审视起来:一把长剑——很锋利,可是自己的剑术实在欠佳;一把匕首——如果能到对方的很近处,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武器,但稍远一点便没有什么用了;一张弓和几支毒箭——毒箭或许杀伤力很大,可自己的射箭技术……诚然,不太精通;一枚毒梭,嗯,毒梭……

「自己的投掷技术还是不错的,这个倒可以很有用。」灰太狼点了点头,把除却毒梭之外的器件都收回了自己身上,而后掂起毒梭,站起身,却在同一刻听到古堡方向传来**和哭喊的声音。他全身惊得一颤,但在开始的几秒里都没能反应过来这是喜羊羊的声音——待他终究回过神来,瞳孔便骤地一缩,不管不顾地把眼前的灌木枝叶推开,向前急行数步——但此时在古堡中,少年已然退回到自己房间包扎和洗脸去了,灰太狼于是便什么也没能看到,只得见靠在石椅上目光涣散的守护者。趁他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灰太狼又急急地退回了灌木丛深处。

接下来的数分钟于灰太狼而言甚是煎熬。深深的焦急写在他的脸上,涂在他的眸中,更是体现在他的行动上——尽管明知自己动作愈多,被守护者发现的概率愈高,但灰太狼还是按耐不住,不停地推开枝条向古堡里望去,可看到的还不过只是时而靠在椅背上,时而起身来回默然踱步的守护者。终于,过去了至多不过七八分钟,于灰太狼而言却像是整整一生一般——少年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灰太狼长松了一口气。

可是再下一刻,齿轮转动的“咯吱”声便从古堡方向传来。而同时,古堡中散出的光线自清幽渐变为了猩红。肃穆的哀乐声也从古堡里传出。但最为使灰太狼陷入不安的——或许“不安”是一个极为不足的描绘,“恐惧”大抵更合适些——是大殿中渐渐燃起的烈火和抬升的五层祭坛。虽然自远方看不真切,但灰太狼清楚地感知到,这就是他梦中的那座祭坛的样子,一模一样。

果然,祭坛各层四面的上古神兽塑像也耸立了起来,而其中间也随后亮起了冰蓝色的火光。一切都太熟悉了,太和梦中的那一幕幕相匹配了。接着又回想到自己离开古堡牢房时守护者脸上那让他深感冰寒的嘲讽神色——也是和梦中一样的嘲讽神色,灰太狼刚松的那口气瞬时又提了回来。于是他焦急地向前迈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其实他已站到了古堡门前不过几步远的位置,而若不是即时地反应过来躲入了一棵大树月光中的阴影里,他断然是会被守护者和喜羊羊看到的。

而在这个位置,他看着喜羊羊自守护者手中接过了样什么东西:看不真切,但他相当正确地猜到了——依据他梦中的情节——那是那把曾救了自己的匕首。之后,便目睹喜羊羊一步一步,向祭坛顶端走去。

近了,更近了,更近了。灰太狼死死地握着手中的毒梭,压得生疼,但他全没有注意——所有的精神都已是集中在了视线远处那抹淡蓝身上,那抹正一步一步走向这令人畏惧的祭坛顶端的淡蓝身上。

少年已立在祭坛之巅。

如他梦中那般,少年转回身,露出了那熟悉而令自己全身一颤的至为复杂而又至为单纯的笑容,并轻声念出了“灰太狼大叔”这个名字——事实上,他是看不清少年脸上的神情,更听不到少年唇中飘出的声音的——这不过是他的想象,或者说对梦中情形的重演,罢了。但这已足够驱使他忘却一切其他,猛地冲出树荫,疾奔闯入古堡大殿敞开的大门内。此时此刻,已来不及冲到少年身旁拽住他了,唯一可资利用的,便是手中仅有的那枚毒梭了。好在他之前便已认出这枚毒梭,虽然它上面确实淬了毒,可这毒是种很弱的毒,能使人短时间内便昏迷过去,却不会造成多少长期的伤害——于是他咬咬牙,发挥出或许是他最高的投掷水平。毒梭随之伴着“嗖嗖”的破空声,穿过他和淡蓝色少年之间的数十米距离,正正地击中了少年的后背。

少年向一旁一侧,栽倒在地。

灰太狼半跪在祭坛顶端,怀中是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喜羊羊。毒梭已被他取了下来,少年身上的伤口则被他快速而又同时细腻地用自己的狼毛包扎好了。守护者则只是默然地看着这个过程,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运啊!人,不可能胜天的啊!」

似乎只是为了打破沉默,守护者终于轻声开口,用有些奇怪的语气问道:“这毒梭,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其实这个问题全无意义,灰太狼都能识出这飞梭上的毒的种类,守护者当然更是知晓这毒梭自古堡何处取得。

灰太狼倒也真没有回答,反而用冰冷而带着些被压抑的怒火的语气说了些完全无关的话:“你的挑拨离间的水平实在是够糟的。昨晚在我门外,是你在放录音,对吧?姑且不说你这剪辑录音的水平——最后我听到的录音各种语气不对,还有时候一句话出来好几个语调——就论一件事,你们要真是在密谋,这古堡大殿就是最合适的地点,专门跑到我牢房门口是做什么?于是我才将计就计,装作了离开古堡的样子。”接着一顿,“你果然是要害他。”

对于灰太狼的前面各句,守护者纵使有些惊诧与无奈的情绪,也是完全未尝表示出来,而对于最后一句——

「害他?」守护者一下子表情繁复起来,有些莫名的恼火,有些莫名的自怜,也有些莫名的无奈,但是更深处,却仿佛是同意了灰太狼这句话,于是显出些完全不知名的似是愧疚的情绪:“害他?唉……或许吧,或许吧……”身子便沉到旁边一把石椅上,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跳将起来,急急喊道,“快走!”

“快走……?走?”无论如何没料到守护者会说这么一句的灰太狼完全愣住了,困惑地晃晃头,“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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