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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保护还是私心,由不着你一个臭小鬼来判定。”
-
顾明莱疯了。
在被人按住肩膀狠狠掼在沙发上时,任务员如此担忧。我的未婚妻,我那从来相看两厌的死对头,好像疯掉了。
“别这样……”她稍微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忽然有种刚出龙潭又入虎穴的错觉:“别冲动——唔嗯!”
粘稠的、潮湿的、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怔怔望着那撕咬起自己嘴唇的人,似乎能碰到一捧渌渌引泣的灵魂:“你冷静一点!”
而顾明莱只是看着她,曾经像冰一般疏冷的眸双有了混浊的颜色。“我知道了。”她说,无论是那曾被掉包的名分还是扑朔迷离的真身——
“我都知道了。”
“……这样啊。”楚惊蝶叹了口气,未经允许又擅自将人抱紧:“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反复做着同样的梦。”
顾明莱静静看着她。
“我梦到自己死了好多好多次,好多好多次。我渐渐变得嗜睡了,我总是以为只要一觉醒来,一切就能恢复如初了。”
“可是没用,九十九次的死亡循环、即便痛得彻骨也醒不过来。后来我便明白它就是我的命运了,而这命运只与你有关。”
“但我始终无法怪罪你,莱莱。”女孩愧疚地、疼惜地望着那双潮湿的眼睛:“因为我清楚地明白,你正因我身处同一片地狱。”
要伤害彼此多少次才算了结呢?
她没有答案。她唯有日复一日地施予对方宿敌般的仇视,不顾一切撕破脸皮后再从容赴死、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浇灭心中近乎绝望的理智——
而顾明莱却贴向了她的手指。“你知道吗?”女人声音颤巍巍的,“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腔腹,“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运行的定位器。”
“离心脏只有六英尺。当我的生命体征彻底消失时,它会自动触发销毁装置。”
楚惊蝶颤了下。
“必要时我会选择去死,而我的尸。体不会落在任何人手里,葬礼更不会由任何人举行。”
顾明莱是被苦难选中的孩子。无法推卸的家族命运携着隐秘的阵痛长久地滚烫着,与她抗衡、与她对峙、最终僵持成悬崖上两块颤抖的卵石——
“枕头下的匕首每天都有打磨,我要保证它在我需要时足够锋利。”
“表情单调是源于精神不济,只有冰块脸才能让我感到安心。”
“脾气差是因为常常要断碳维持清醒,特殊情况下我能靠葡萄糖度过一整天。”
痛苦吗?痛苦。
值得吗?值得。
十二岁的顾明莱比楚惊蝶更早懂得何谓“人心”。当化脓的伤口开始溃烂都无人在意时,当馊掉的冷饭造就了无法挽回的胃疾时,她清楚自己不能再继续等待。她已承受不住仰望的重量,也痛恨被忽视的感觉……所以她拼尽全力地成长,偏执地攥紧任何权力、庇佑她所能庇佑的一切。
可只有楚惊蝶,她想,只有这个人为愿意为我淌尽身体里的血。冲天火焰融化了掌心的纹路,幼时的咒语也一一浮出水面:
【生来孤绝,死后无依;靠山山倒,靠水水跑。】
彼时她尚不懂那算命先生的叹息是何意,现在的她明晰了:那是对一个注定于苦潭挣扎之人的怜悯,是守望命运疮痍却无能为力的叹息。
“楚惊蝶,你信命吗?”她细细描摹着那双潮湿的眼睛:“我不信。”
落在顾家的雨潮渌渌地浇透了她的命,那她就是烧了自己的骨头当柴火也要去血拼;所有人都说她早该死了,那她就是变成恶鬼也要和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争个惨烈的输赢……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
为什么要以这样轻快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呢?你明知道我没办法拒绝的。
为什么要在自己为是地抓住我的心后又把手放开呢?我们之间本该除了恨什么都不剩的。
为什么——
“其实你根本、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爱我的,对吧?”
女孩沉默。
“真的很奇怪啊,明明曾说过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的未婚妻,却又在生日时将自己心爱的跑车送了出去;明明曾扬言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没关系,却又在危险来临时为我舍出性命……”
“就是因为你这样变化无常,我才会对你始终抱有怀疑啊。”她呢喃着,那一刻的情绪近乎怜悯:“那天和你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的。”
“很奇怪?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讨厌情绪失控的感觉,所以那份合同的期限只有三个月: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三个月后处理掉一切让我软弱的问题。”
“可是到最后啊……”
怯懦的、妥协的叹息、毫无疑问要拖她入万丈地狱——
“动摇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楚惊蝶于是听见自己心脏塌陷的声音,那么响亮又那么彻底、仿佛昭示着主人溃不成军的情绪。你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叹了口气,说到底不过是我们都自私而已。
“我承认我是没想象中爱你,或者说,我曾真心实意地、真情实感地恨过你。”
顾明莱呼吸一窒。
“可是后来我便发现这样的情绪是不对的,你确实该讨厌我的:处处和你作对的我,想方设法夺走你一切的我……这么说起来如果不是命运捆绑的话你或许永远不会爱上我吧?毕竟曾经的我如此令人憎恶。”
“可!”
“嘘,莱莱。我不是在怪你。”她轻轻地、轻轻地抵住了女人的额,眸底残忍如此深刻:“我并不计较你过去的冷漠,可同样的,你也没资格谴责懦弱的我——你凭什么要求一个处处得不到回应的可怜鬼交出她的全部真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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