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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往前找了找,看到了一块贴在墙上的路牌,她说:“这边。”
她往“放映厅”的方向走去。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一个挂着“一号放映厅”牌子的门前了。琳琅推开门进去,光先进去,李屿跟着她,迎面便看到一面划有三道裂痕的白色幕布。幕布前头是四排绒布的椅子。那绒布约莫是暗红色的。
他们在最后一排的中间坐下了。椅子上都是灰,琳琅咳嗽了起来。
李屿出神地望着幕布,抽了会儿烟,说道:“我之前写过一个本子,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青年导演,他拍了个片子,这个片子呢,他自费拍的,没人愿意给没背景没人脉,其实也没什么才华的青年导演投资嘛,拍完之后,本来是想搞几场线下放映,已经联系好一些场地了,希望能收回一些成本,结果遇到疫情,线下全关门了,这个导演就把片子直接传上网了,随便别人下载去看。结果呢,有人看了之后去举报了他,说他这片子传播银灰色轻,警察就来了,把人拘了,因为他这个下载和点击到了一定的量了,有了一定的传播度,对社会造成了很严重的不良影响,要判他十年八年的,导演就不干了,说,你们凭什么说我这个片子是色亲的,警察说,你拍了一分多种的男女交流的戏码,导演说,我读刑法了,刑法说,有艺术性的作品另当别论。警察说,你得了吧,就你拍这玩意儿,你有什么艺术性?导演就回说,那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有没有艺术性,警察就笑了,说,行,大导演,那你说,谁有资格来评判你的艺术性?我把张艺谋,李安,陈凯歌给你请过来,让他们组成个评审团给你判判?
“这话明显就是在嘲讽对吧?”
琳琅适应了空气里的灰尘了,靠后坐去,把脚放在了前面椅子的椅背上。李屿也往后坐,坐得舒舒服服地继续说:“谁知道那导演,一根筋,特别轴,把警察的话当了真,大手一挥,说,你说的这些人都不行,都什么几把玩意儿,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来评判我的作品。”李屿拍了拍胸口:“如果他说我拍的东西没有艺术性,那我服气,我认!我就是传播银灰色亲!我去坐牢,把牢底坐穿!
“警察们这个时候就窃窃私语,一个说,他老爹来过了,说儿子电影学院毕业之后一直想拍电影,一直没拍成,可能有抑郁症,有精神病,他干的事,他说的话不能当真,另外一个警察呢,虽然心里就觉得这个导演是精神病,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你说的这个人是哪位电影大师呢?”
琳琅也好奇,环抱住膝盖看李屿:“谁啊?”
李屿指着那白幕布,手指上下一摇晃:“那青年导演一拍桌子,说,费里尼!”
“你这个是什么年代的故事啊……费里尼都过世很久了吧?”琳琅拿出手机搜索费里尼,人确实早就过世了,“93年就死了啊……”她轻轻应了声:“哦,《大路》是费里尼的电影啊……”
她又去看李屿,李屿蜷起了腿坐在了椅子上了,抽着烟挠眉心,说:“对啊,费里尼是过世了啊,反正大家都觉得这导演肯定是个精神病,但是有一个人不这么觉得,那就是青年导演的父亲。”
“啊?可是不是他和警察说……”
李屿撑着额头抽烟:“父亲打心眼里不想孩子坐牢,知道了儿子叫嚣着只有费里尼才能评判他之后,他父亲就打算去找费里尼。”
“去……意大利?”
“先和人打听,后来去网吧,去图书馆找各种资料,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年轻的神婆,据说那个神婆非常灵验,死了多久的人都能召他们上自己的身。导演的父亲就和神婆说,我要见费里尼,你让费里尼上你的身,和我去看个电影。”
琳琅笑了出来,李屿朝她努努下巴,自己也笑了,他手舞足蹈,晃动脖子,颇沉醉:“神婆就在那儿跳大神,麻利妈咪轰啊,反正就各种作法召唤啊,”忽然,他的眼神一凛,盯住琳琅,猛吸了口烟。
琳琅抿起了嘴唇,李屿笑着说:“费里尼就上了神婆的身了!”
“说意大利语吗?”
“说陕西话。”
“神婆陕西人啊?”
“对啊。”
两人哈哈大笑,李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声同时止住了,他接着说他的故事:“然后,导演的父亲就带着这个神婆去找警察,说费里尼给你们找来了,咱们和费里尼一起看看我儿子那片子,看看他怎么说吧。其中一个办案的警察倒有些同情这个老父亲了,就劝他走,和他说,精神病遗传的概率很高,你儿子要是精神不正常,这个牢基本就不用坐了。”
李屿没说下去了。
“然后呢?”琳琅忍不住催问他,“结局是什么啊?”
李屿弹烟灰,不以为然:“观众喜欢什么结局?”
“我觉得这个故事,大团圆没必要。”
“你觉得观众喜欢大团圆结局?”李屿挑起了一边眉毛,舒展了腿脚和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筋骨,用电筒照着四周。放映厅的墙壁也是红色的。
“现实已经够凄惨的了,看个电影就不必看太惨的了吧?”琳琅说,也拿着手电筒到处乱照。
两道白色的光束在红色的房间里飞来扫去的。李屿和琳琅又都觉得有些好笑了,咯咯笑着。
欢笑玩闹的间隙,李屿说:“电影不是为任何个人情绪服务的,也不是,商业片那肯定是要为观众想要娱乐的心情服务,但是这个故事那肯定不是商业片,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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