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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半日,柳乐挑好一套,正要上身时,又缩回手。
她想:莫非不和别人相像,就一定要反着来——譬如谢音羽娇艳,自己就淡雅,谢音羽活泼,自己就沉静?不,不行,那可太刻意了。柳乐不喜欢刻意,尤其不愿在这次显得刻意。
柳乐把目光转向一身刚才就跳进眼睛,又被她略过去的鹅黄色衣裙。
她不大穿黄,一来因为常常要进宫,宫里明黄色太多了,再穿别的黄就不好看;二来,她以为,黄色这种颜色本就是很难穿的,像杏黄那般艳丽,只得和别的色配起来,单穿可真是煌煌然耀目,要不然,浅淡些——可黄色不张扬便没意思了,穿一身淡叽叽的黄,似乎整个人都会模糊不清。
不过这第二个想法已经变了:有一回,她先是看见黄色腊梅花开得神气,又想起谢音徵穿过条黄裙子,初看平淡无奇,可后来每想起来,谢音徵坐在那儿,手轻轻放在裙上,温婉中透着坚定,说不出的可爱。于是她找出一匹鹅黄尺头,让人绣了花鸟,做成一件衫子,又配上天青罗缎,做一条湘裙。做好后觉得好看,不过也只是看看就收起来,等着春天穿。——这不,早就到春天了。
柳乐的心在这轻快、朗烈的颜色前跃跃欲试:等穿上它,不管同坐的人是秾艳多色,亦或秀逸多姿,自己都足可以匹敌。
穿好,对镜一瞧,由不得感到得意。柳乐心道:难怪巧莺说我穿哪样颜色都好看。
说也奇怪,黄色在她身上变得谦逊了,好像清晨的阳光,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唤醒薄雾后那朵朦胧的花儿。然而花儿已经准备好了,就像她的脸容,在衣裳的映衬下格外柔和而清新,她的头发和眼睛也由此变得更加乌黑、闪亮。柳乐觉得不必再为其它费神了,她拣了一支青玉发簪,一支缀彩珠的凤钗,插在头上,轻轻转出门去。
为了谢音羽行动不便的缘故,小宴设在她住处附近的琉璃榭内,窗外便是一池澄波的浣霞湖。
柳乐以为自己到得不晚,可是予翀已经一个人坐在那儿了。看见柳乐,他没有说话,僵僵地立起身,柳乐走进来,他又僵僵地向旁让了一让——虽然无需让,柳乐直朝着他斜对面、独个放在窗边的一张椅子走去。
坐下后,予翀依然没说话。柳乐只当自己是位不受欢迎的客人,对一位自己同样不屑一顾的主人,她乐得一声不吭。侍女进来为她倒一杯茶,柳乐忘了茶杯烫手,端在手里,直到茶水凉了,还没喝一口。她只是眺着不知哪个把天上一条淡粉的长纱缓缓扯下来,放入这一汪湖水中。
她听见予翀站起身,暗自想:他要是过来说话,我就走开。她已经听见了自己把茶杯放在桌上时那响亮的一声。可是予翀并没过来——她没感觉到面前的影子。终于,她忍不住转过头,看见予翀站在屋门口,眼睛正向她看着。柳乐望了一眼门外,才明白是谢音羽过来了,于是静静地走上去。
四名仆妇用一顶软轿把谢音羽抬到浣霞湖边,停了轿,宝笙搀着她慢慢地走来。谢音羽松挽鸦鬓,淡扫蛾眉,薄纱披风下是一件朱红罗衫,衬一条翠生生娇绿缎裙,越显出粉粉嫩嫩脸庞,袅袅娜娜腰肢;虽然脚下吃力,然而丝绦缓摆、禁步叮咚,别有一种云懒花慵之态。
予翀责怪跟轿的人:“怎么不抬到跟前?”
谢音羽急忙笑着说:“我愿意走几步,没那样娇气。”
进了屋,柳乐请谢音羽入席,她再三不肯上座,推辞不过,方坐下;柳乐坐了主位,予翀打横。坐定后,谢音羽向柳乐笑道:“姐姐厚情不敢不受,衣裳又正正好,就穿上了。”
看到另一位姑娘也打扮得明快、自然,几乎是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柳乐有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感,由衷地称赞:“你穿着真好看。”
谢音羽连连摇头,眼睛落在柳乐身上,赞许地瞪大了:“我可比不过姐姐。”
柳乐感觉予翀侧过头,双目向她们两人脸上扫了一扫,顿时,她面颊烧起来,仿佛自己准备衣裳时的全部心思已经被他一眼看穿。
谢音羽看看她,微微笑起来,小声说:“姐姐这样谦虚么。”
予翀拿起酒来斟了三杯,先递一杯给谢音羽,郑重道:“今日王妃马儿受惊,多蒙谢姑娘相救,得解险难。大恩必当重报,不敢有忘。”
“表哥也太见外。”谢音羽急忙要站起身,脸也红了。她接过酒,抬起含着点点水光的眼睛,“姐姐不嫌弃,肯和我一道玩耍,万一出岔子,我怎么过意得去,又怎么敢再见表哥。表哥赐酒,不敢推辞,别的我可万万不能受。”说毕将酒一饮而尽。
柳乐陪着饮了,又奉音羽一杯说:“是我想和你玩,这些天都十分开心,不想却累你受伤。今日若只我一人,仍会上山,碰上那事,还不知当怎样,越想越后怕。幸而你在旁边救我脱险,感激非可言表,如今说出来不过一句话而已,若谢妹妹连这句话也不肯受,我实在过意不去。”
“姐姐饶我,我吃不多酒,再吃这一杯吧。”谢音羽说着,捧杯饮尽,拿钟又奉予翀柳乐二人。
喝完,予翀道:“王妃也不大吃酒,都是自家人,咱们便清谈好了。感激话不用多说了,不过表妹真是女中英雄,令人钦佩,我先前可没料到表妹还有一身马上功夫。”
谢音羽的脸被酒染得更红了,低下头去:“表哥莫取笑,我哪里来的功夫,姐姐有福之人,受神明保佑,我在不过是凑巧而已。若果真有功夫,也不至于摔下来,给表哥添这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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