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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王妃说,那只鸟很凶猛,突然飞出来袭击马,不然那马儿平日甚稳当,不至于叫一只鸟就吓得失了控。侍卫也说没想到会遇上这情形,所以没跟在后面,不过即便他们跟着,未必能像表妹这般反应敏捷,及时搭救。”
谢音羽拼命摆手:“表哥越说越过了,其实那时我稀里糊涂的,只是看见姐姐摔下去,不由自主就要避让罢了,我想起来还怕呢。”她抚抚胸口。
予翀微笑着说:“好在无大事,你就在这儿安心休息一段时日。今后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山野那些地方还是不要随便去。”
“这下都惊动表哥了,我们还敢去吗?”谢音羽清脆地笑起来,转向柳乐说,“其实先前我曾见过一次姐姐。不知姐姐记不记得——在四锦堂,那时好像姐姐和计姑娘在一起。”
柳乐没看予翀,分明感觉他的目光射过来,她并不在意,笑着说:“我记得,那次是为太皇太后的寿宴,我和计姑娘去挑选衣裳。我不知道你当时看见我了。”
“我当然看见了。那次太皇太后寿宴,可去了不少人,是吧,表哥?”谢音羽先朝予翀飞快地一瞥,又回来和柳乐说话,“当时我心里想:计姑娘旁边这个人是谁,若能结交便好了。姐姐莫怪,我和计姑娘不多么熟,上去说话怪害羞的,不然我早与姐姐结识了。”
柳乐笑道:“当时我也想,要是能认识谢五姑娘就好了。”
本来柳乐还在担心,怕席上冷场,让谢音羽瞅出端倪。不过款待客人,并不用她和予翀两人对话,他们彼此眼睛都不用互望一下;而谢音羽又是位分外随和的客人,她一会儿面含微笑、向予翀侧过脸,一会儿又笑眯眯和柳乐交谈几句,一顿饭吃得甚是宾主相得。
三人说着话,慢慢地吃菜,渐渐天暗了,侍女加点了两盏灯。灯光照得大家更和颜悦色,一时,谢音羽问予翀:“我早就听说表哥家里的花园天下无双,人家还说改建这园子全是表哥自己画的图样,因为表哥梦见一位仙子,醒来后便把她住的仙宫绘出来,照着修的。果真吗?”
予翀失笑:“哪里乱传出来的话?原先就有这些山水树木,并未大改。再说我要什么样的花园我自己不知,何须借仙宫的样子?”
“那表哥想要的是什么样的?”谢音羽垂头含笑问。
“让人喜欢住进来的。”
“什么人,仙子么?”谢音羽戏谑一句,抬眼看予翀,“表哥莫怪我说话造次。”
“不怪,你说得很对。”
谢音羽面颊如新涂了胭脂,两条黛眉笑得更弯了。
柳乐悄悄摸摸自己的脸,也是微微发热。她有点不耐烦再坐在这里了,想独自去外面走走。
谢音羽向窗外望了望,转头说:“先前只听人说这园子多美,听得我心痒痒,可惜来了,也没法到处好好地看一看。”
“这有何难,”予翀说,“明日就要轿子抬着你转一圈。”
谢音羽连连摇头:“不好,不好,还是要自己自在走着,坐在轿子里看太没有趣。可恨偏是伤了脚,真想换作是跌了手,那就没这个为难了。”
“那也不好,风景总是在那儿,辜负不了,还是哪里都别伤最好。”
“表哥说得更对。”谢音羽笑道。忽然她眼睛一亮,问,“表哥,你的琴还在么?”
“还在。”
“那张朱明?太好了,我慕名它好久,总想亲眼一见,表哥肯不肯——”
“当然。”予翀吩咐侍女取琴,又向谢音羽说,“多时不用,恐怕音调不准,得劳表妹调一调弦。”
“表哥怎么不弹琴了?”谢音羽十分惊诧。
“我已经忘了,不会弹了。”
谢音羽瞪圆了眼:“我听姑母说表哥生来就会乐器,不需人教授,琴上尤其好,怎连它也忘了?”
“确实忘了。”予翀淡淡笑道,“还是听一听表妹指下仙籁吧。”
露出一只没套鞋袜、白净的脚丫
谢音羽半低下脸:“些微会几首曲子,远不够在表哥面前卖弄,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这时饭毕,收拾去残馔,三人重新坐好,一张琴桌摆在谢音羽面前。少时,侍女抱了琴来,放在桌上。
琴身漆成赭色,如一柄沉睡的古剑,金徽玉轸,冰弦凝霜。
谢音羽低头来来回回地瞧,抬起手,弹指在弦上短促一击,“崆崆”的颤音似在空谷中回荡,许久才散尽。她欢喜地说:“果然好琴。”
她调好弦,先看一眼柳乐,再看予翀,笑了笑,随即便敛住,两只手像两只鸟轻轻落在弦上,忽地一下,一只鸟儿翩然飞起,而右手并不大动,只几根手指抹挑勾剔,做出许多美妙的姿态,像水边长腿细颈、悠然自得的白鸟。
柳乐听着清扬悠柔、略含悲伤的曲调,看着谢音羽半垂的芙蓉面,又将目光转向窗外。
湖水幽暗,只有窗下的水面映出阁里的团团灯光,荡荡悠悠的。柳乐目不转睛望着浓墨般的湖面,不知怎的,想起了谢音徵。她想:谢姐姐果真不再弹琴了?不知她想做的事做成没有?现在她又在干什么,今日若是换了她在这里,我们会是什么情形?
实在想不出,柳乐不出声地叹了口气,忽然感到予翀侧过头,眼睛向她扫来。她转过脸,正对上予翀漆黑如墨的双目,两人一动不动对视了片刻,柳乐轻轻撇开头,把目光投到谢音羽身上,继续听琴。
一曲息止,予翀说:“这支曲子很合此情此景,但又有些怅惘。我想今晚咱们三人坐在这里,壶酌流霞,寒波在目,自然只有快意,表妹年轻欢畅之人,也断不曾尝过忧伤滋味,选的这首琴曲却含有一丝愁绪,莫非是晓得我此时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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