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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音羽没答话,却问:“表兄因何惆怅?”
“此生尚一事无成,空受一具皮囊,如何不让人愁肠百结,烦襟难开?但也不全是为此,”予翀摇摇头,“我的烦愁不是口里能对人说得出,大概只能藉由乐声表白出来。”
谢音羽激动道:“表哥是不是想起来一点儿了?”
“不,”予翀说,“非但没想起来,刚才,我连自己都忘了。”
谢音羽红着脸,含笑低下头,拨出几个音,再次赞道:“果然好琴,表哥说久没弹过,声音却是不涩不滞。”
“是表妹技艺高明,与琴无干。”
“到底还是琴音清,若不是这张琴,表哥恐怕就不会忘了自己。”谢音羽轻轻将手从琴上拿下来。
柳乐不愿跟在予翀后面再说夸赞的话,一直没开口。谢音羽往窗外瞧瞧,呀了一声,对柳乐说:“我一弹琴就忘了时候,姐姐恐怕听倦了吧。”
“只嫌不够,哪能听倦?”柳乐笑道,“我不大懂,听不出许多意思:一是觉得曲子好听,二是妹妹这般技艺,尤其闻所未闻。”
谢音羽向她一笑,又向予翀一笑:“表哥肯不肯把这琴借我几天?家里没送我的琴来——我一日不碰琴,手便难受。”
“我让人送去你那儿。”予翀说。
这时,柳乐以为宴席该结束了,却又上了茶来。予翀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品着,似乎不愿散了的意思。柳乐不欲再坐,心想今日装到这个地步足够了,并没失了礼节,料他也挑剔不得,正要开言,谢音羽眼睛向门口望去,惊叫道:“那儿有一只黑猫。”
柳乐回头,果然是将军。它的尾巴高高竖起在身后,又不是直绷绷的,显得很优雅,白色的尾巴尖轻轻勾着,随它的步子一颤一颤;它那两只圆圆的眼睛像两颗夜明珠,朝屋内放着光。
谢音羽问予翀:“这是表哥养的猫?真好看。它叫什么?”
“将军。”予翀没看门口,看着柳乐回答。
“将军,过来。”谢音羽唤了几声,然而猫儿只在门前来回转悠,并不进屋子。
谢音羽扭头对宝笙说:“你去把它抱来,轻点儿,别吓跑它。”
柳乐站起身:“它可能怕生,还是我来吧。”
她弯腰伸出双手,等猫儿自己跳上来。“乖啊。”她在猫背上抚了几下,把它抱进屋,小心地交到谢音羽手臂中。
“呀,刚才该给它留些吃的。它不会咬我吧。”谢音羽也把猫儿摸了摸,又低头将它左看右看。
“样子真威严,果然是个将军。”她向予翀说,身子稍稍往他身旁凑近了些。
猫儿没跑,但是如临大敌一般,紧紧地贴住谢音羽,耳朵转向脑后,尾巴上的毛都乍了起来,变得像根棍子那么粗。
谢音羽一愣,咯咯地笑出了声:“表哥你更威严,将军都怕你。——我知道了,将军这个名儿就是表哥起的吧。”
柳乐从她手中抱过猫:“是我起的,因为它的尾巴竖起来像杆枪。”
“去罢。”柳乐弯身把猫放在地上,猫儿跑走了。
次日早晨,柳乐去望谢音羽。
宝笙打起帘:“我们姑娘起来一会儿了,王妃请进。”谢音羽正在窗边弹琴,右脚踏在软垫上,盖着一块丝帕。她一动,帕子滑下去,露出一只没套鞋袜、白净的脚丫。
柳乐上去按住她:“坐着别动。你的脚好些了吗,夜里疼不疼?”
“刚擦过药膏,还没穿鞋,太失礼了。”谢音羽笑着解释,弯腰把帕子盖好,“药很管用,已经不太疼了,夜里也不大觉得疼——本来我有择席的毛病,昨晚睡得倒好。”
柳乐放了心,又问她要不要再请太医看看,谢音羽答说没必要。谈了几句,柳乐便说:“我带了几本书、还有纸笔颜料给你,或者我们下棋?”
“姐姐不用怕我无聊。”谢音羽笑道,“我在家便是这样,每日都独自弹几个时辰的琴,早就成习惯了。昨日姐姐给我的书还都没翻呢,若我想起要什么东西,就开口向姐姐要了——姐姐别笑话,真的除了乐器,别的我都不爱。不是不愿姐姐陪我,实在没必要,姐姐干坐着听我弹琴,姐姐怪无趣的,我心里也不安。”
柳乐听如此说就罢了,谢音羽又说:“好些人看我不大合群,说我过于高傲,姐姐觉得呢,我不是这样吧?”
“怎么会?我看你活泼得很。”
“那是因为我喜欢和姐姐说话。好些人我不愿意搭理,因为她们没有一点儿强过我的地方。她们说我傲也没错——要是自己确实比别人厉害,为什么不能骄傲?”谢音羽挺了挺脖颈,脑袋一扬,“我看姐姐身上也有一种傲气,所以咱们合得来。”
“我可不敢说哪里比你厉害。”柳乐笑着答。
“那是姐姐太过谦了。”
柳乐坐了一小会儿,起身告辞,见谢音羽这边看来一时无事,又叫人去找李烈,想要问问他们去山上结果如何。
下午,李烈来回话说:“属下几人昨日和今日把那山上粗找了一遍,还未发现像王妃说的那种鸟。请王妃多等一等,属下再去找几天,若实在找不到,王爷应会安排王妃在另外的地方骑马。”
“怎么,难道山上有大鸟我就再不能骑马了?要把鸟都射光才行?就因这个?”柳乐惊讶道。
李烈说:“属下想,王爷的意思,是怕有人故意在那儿放鹰。”
“故意?”柳乐从椅上站起来,“是为吓唬马?”
“若是山上野鸟,总是有窝在那里。不过属下这两日鸟和鸟窝都没有看见,前面那些天也不曾见过。要不然鸟是由别处飞来的,——但是鹰一类的鸟通常在自己的领地活动,不大会乱飞;要不然是有人故意放的,但也没找到主人的踪迹,除非他发现闯了祸,不敢再去。”李烈看柳乐吃惊,又说,“这些只是属下猜测,还是有个实证才好,恳请王妃再多宽限几日。无论如何,王妃不必忧心,属下保证此类事件不会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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