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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梁愿醒和同学们一样,真听不出来,他能“听出来”的内容都在视唱练耳了。
接着,老师继续讲课,在讲台用夸张的肢体表现试图比划出乐句中的“小语气”,乐句在哪里推出去在哪里拉回来,演奏者是如何细腻地转变情绪……
梁愿醒听得是真困啊,他也不想打瞌睡的,但坐他旁边的同学已经呼吸平稳了。
那节课上老师说的究竟是拉赫玛尼诺夫还是德彪西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强行撑着精神保持清醒地听完课,接着离开教学楼,距离午餐时间还早,他拐了个弯去了图书馆。
晨间图书馆一进来就闻见空气里有咖啡味,都在吊着精气神。梁愿醒走去借书区,窗户阳光刚好落在书架边的绿植上,他路过时遮下一片影子,再偏头,杂志架上有一本金灿灿封面的,封口袋有些褶皱,反光刺了下他的眼。
他拿起来,是一本地理杂志。
《看见·地理》西北特别刊。
说来也怪,他拿着杂志看着封面,有那么一瞬间,方才老师课上讲的,好像一齐炸开了烟花——
到哪里澎湃,到哪里柔和。到哪里,演奏者有一种陷入绝望又不甘的怒吼。
你听这干净整齐的和弦,就像山谷中有去无回的风。
课上如天书经文般的话他此时忽然全懂了,豁然开朗。
梁愿醒身边的绿植叶子晃荡了两下,两拨学生路过他身后,他还站在那里,出神地看着杂志封面。
这本地理杂志被放在乐谱书区,有些突兀,又很惹眼。
梦里有个人走来书架旁边,他风尘仆仆,背着三脚架相机包和镜头包,衣服沾着黄沙,抱臂站到他身边,带着笑。
梁愿醒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但清晰地听见他对自己说:“这里没有人懂你,你要跟我走。”
梦像沙画一样被风吹散,他醒了。
醒来后恍惚着,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他睁开眼后第一个动作是去摸手机——没摸到,摸到了一只手。
“嗯?”梁愿醒顺着手看上去,“深哥。”
“……我想给加湿器加点水的。”段青深解释着为什么他正在床边。
“喔。”梁愿醒松开他手,去拿手机,然后看着锁屏画面,“怎么就下午一点半了。”
段青深笑了笑:“嗯,我没叫你起床,睡饱一点,今天去拍胡杨树,我搜到地方了,今天跟我走。”
“好!”梁愿醒不假思索。
段青深把矿泉水加进加湿器后,拧好它,又看了眼梁愿醒:“答得这么有劲。”
“二十三正是浑身干劲的年纪。”梁愿醒说。
“二十四。”段青深纠正他。
“对,二十四。”
段青深拍拍他睡得乱糟糟的头顶:“起床吧,打鸟冠军,你打的鸟被江意收录了,我给她留了你邮箱,回头电子合同发到你那里。”
“什么!?”梁愿醒噌地坐起来,坐得直溜溜的,在那句信息量震撼的话里挑了一个他还蛮在意的点,“人家是鹰。”
“鹰。”段青深改口,坐回办公桌旁边,“杂志是摄影师署名,下个月杂志见了,梁大师。”
“……”梁愿醒无语地看着他,“别叫我梁大师。”
不过他说杂志见,梁愿醒直接问:“收录了你的哪张?”
“猜猜。”
“沙漠公路。”
穿过阿拉善盟时,风沙吹到307国道上。但严格来讲那并不是沙漠里的公路,只是戈壁上的砂砾和荒草盖在了路上。前景荒芜贫瘠,远景是西部建设的通讯塔和发电、变压设备。
段青深抬眸看过来,笔记本电脑屏幕挡住了他下半张脸,点头:“是的,沙漠公路。”
从嘉峪关到敦煌的这三百多公里,原本是梁愿醒计划中的最后一段路。
他千里迢迢来找一片沙丘,看一场落日,没有考虑过以后。不考虑未来,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就像现在这样——
距离敦煌市区还有100公里左右的地方,他们停在国道边的荒原上,两个人坐在车顶,看远方天边壮美的晚霞。
并非所有画面都要拍下来,有时候就这样看着也很好。
视野开阔,四下无人,就是有点冷。梁愿醒抱着头盔,其实他有点想去车里拿相机了,不过很麻烦,装镜头装三脚架,再调参数,晚霞就结束了。
在没有城市建设的地方,自然风光就像九宫格图片终于拼接成完整的一张。
段青深发现了他刚刚乱看了一圈似乎是想拿相机,但显然来不及了,太阳快要落下去。于是跟他说:“如果拍下来,照片取个什么名字?”
梁愿醒想了下:“嗯……上帝打翻了…一盘番茄炒蛋。”
“……也行。”
杂志需要一些胡杨树的照片,要得比较急。
今天上午江意回复邮件之后,原本她那边手里还有些事情在忙,没有给段青深一个明确的收录时间,接着没一会儿,江意又发过来一封邮件,邮件里附上了她的微信二维码,叫段青深加一下她好友。
“没想到啊……”梁愿醒看着夕阳感叹,“你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拍个星空,然后抠了个彗星的图加上去,还发给地理杂志,拜托,都做摄影师了诶。”
江意比较急着要照片就是这个原因。
前阵子彗星过境,杂志为了彗星开设了一个特别策划。结果合作的摄影师居然连门都没出,用自己以前拍的星空合成了一颗拖着尾巴的彗星上去。又因为是非常信任的摄影师,导致江意更气了——这次是发现了,那从前是不是有没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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