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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床脚处发现一颗掉落的袖扣。
款式普通,正面有微凸的浮雕。他把袖扣收进怀里。然后坐车去了平安赌坊。
杜家在天津的产业,除了房产洋行商铺等常规产业,还有一家赌坊,做的是灰色买卖,位置很特殊,前门出来是英国和美国占据的公租界,后门出来又是法国人的一亩三分地,因此赌场设在这里,没有一家巡捕房能顺利的抓捕。杜家处理一些不黑不白的事情也会在这里进行。
杜恒熙到的时候,薛瞎子已经被吊了起来,双手铐在铁环里,只有脚尖勉强着地,是一个极痛苦的姿势。杜恒熙屏退旁人,审了他半个时辰,审的杜恒熙自己都以为是抓错了人。
老头儿实在嘴太牢,神态也可怜。鞭子和烙铁都不能让他说出些什么来,后来杜恒熙看再审下去他就要没命了,才从赌坊离开。
路上,坐在车里,杜恒熙又拿出那颗袖扣把玩,云母石的材质,在阳光下有五彩的光泽。怪不得他会记得那天有些微的反光。
到家后,他把袖扣随手揣在兜里。在一楼兜一圈没见到人,就兜到了院子里。
正赶上家里的仆人在后院晾晒衣服,有一件衬衣被吹落到了地上。
杜恒熙经过,弯腰捡起来,却被同样材质的云母石袖扣晃了眼睛。
他一愣,拿着衣服去问洗衣的妇人,“这是谁的衣服?”
妇人诚惶诚恐地低头回,“是金先生的,掉地上弄脏了,我再拿去洗一遍。”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衣服。
杜恒熙怔了怔,神情慢慢肃然,平和的气息不见了,反而有些阴戾,他慢慢把手收回来,吐字清晰,“不用了,我带上去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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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衬衣上楼,杜恒熙的手微微发颤。
简直一口黑血郁结在心,让他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去。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彻底做实了,他真没有想到,所以金似鸿先前那幅样子是装给谁看?
他这人有个毛病,越是生气面上就越不动色,只是惨白个脸像个瓷人,明明恨得牙齿都咬得格拉拉作响了,然而他推开书房的门时,仍是镇定自若。
房门吱呀一声轻巧地开了,他慢慢走进去,金似鸿正坐在巨大的红木书案前,案上摆了一副棋局,他低头捻着枚黑子,垂眸看着棋局思索。还是自己昨天跟他打发时间时对弈的一副残局。
杜兴廷爱棋,却是个臭棋篓子,杜恒熙为讨父亲高兴,学了手神乎其神的棋艺,能输得让人看不出来破绽,表面只差半手,好似旗鼓相当,实际不过是处心积虑怎么输罢了。
除了跟杜兴廷下棋,他几乎不跟其他人下,因为棋局谋划很能暴露一个人的思想,他也怕显露自己的真实水平,不可能见谁都输,也不乐意输给别人,而如果赢遍了上下,又太出风头,再到杜兴廷面前就不好糊弄。
但对着金似鸿就没关系,因为金似鸿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全然不需要遮掩。
他在门口伫立半晌,看着从琉璃窗洒下来的浅淡橙金暮色,勾勒出金似鸿的轮廓。
乌黑短发,削平双肩,眉骨高,鼻梁挺,双目就愈发深邃,小时候可爱讨喜,长大了则英朗俊秀。
杜恒熙抿了抿唇,觉得金似鸿枉费了一副似模似样的皮囊,再好看也是匹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对他的好,在他眼里恐怕也不过是作弄取乐的玩意儿。
原来自己千辛万苦想隐瞒的秘密早被他知道了,亏自己还绞尽脑汁在床上百般掩饰,他竟然也就得寸进尺?一想到金似鸿是怎么欺骗自己的,自己又是怎么被他耍的团团转的,杜恒熙就气得眼前发黑。
听到门开的声音,金似鸿仰头看见他,把棋子扔回了棋盅,从桌子后面走出来。
但看到杜恒熙满身脏乱,领口有未清理的血污和手上拿的东西时,他动作一顿,随后问,“你今天去了哪里?”
杜恒熙慢慢走进来,走到书桌前,把手上的衣服随手扔在椅背上,扯开领口,“我去办了件事,总算出了口恶气。”
金似鸿眉心一跳,急走两步上前,一把抓过他的手,看了看他袖子两边暗色的血迹,“你今天动了手?”
杜恒熙笑了笑,“怎么反应这么大?你也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金似鸿犹疑地看着他,好像有什么预料,“你……什么意思?”
杜恒熙冷笑一下,把口袋里那颗袖扣掏出来扔到他脸上,面上骤然变色,大怒道,“你说呢?自己看看,这是你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存心要羞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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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母石的袖扣反弹了一下落到地上,在深色实木地板上滴溜溜转了两圈,才无声无息地倒下。
金似鸿的眼睛盯着那颗旋转的袖扣,一直到它停止动作。半晌抬起眼,“所以,你杀了他?”
杜恒熙猛地抬手甩了金似鸿一个巴掌,把他打的脸朝一侧偏过去,“我杀了他又怎么样?我难道不能吗?他敢跟你联合耍我,就够他死十回了。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杀他,我要是想,连你也活不过今天。”
金似鸿的脸上出现一个红红的手掌印,因为肤色白特别显眼。被打歪了头,良久才转过来,嘴唇动了动,又不甘心地再问了一遍,“他死了?”
杜恒熙双眼通红,看金似鸿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觉得可笑至极。
他扯动嘴角阴笑了下,从书房南面贴墙伫立的五斗橱中,拉开抽屉,拿出一条马鞭,猛地转身劈头盖脸地朝金似鸿抽了过去。“别总想着别人,你不如先担心下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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