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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灯光并不明亮,演员们换衣服的换衣服,补妆的补妆,还有人拖着道具来来去去地走,脚步声“咚咚”,杂乱而仓促。
在半隐于黑暗的忙碌中,有不少看客遮遮掩掩地看向这边,公开表白的场面无异于深水炸弹,非常容易地在渴望八卦的人心中激荡起波澜。
程觉并不想就这样放他走,右手一摸裤兜,掏出来手机,锲而不舍地追问:
“那加个微信可以吗?”
一次出击,没有成功,就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在追求能够满足欲望的事物时,程觉的耐心向来非常充分。
谈意惟也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目光,两条腿开始微微打起颤,剧院里开了冷气,但他从脸颊到耳朵,都充血发烫,像是被那些无形的视线灼伤了一样。
为了尽快脱身,他还是打开微信,扫了程觉的二维码,好友申请发送之后,程觉让开了半个身位,他飞快地离开了后台。
本来后台的化妆室有洗手间,但谈意惟不愿意再在此地多待一秒,就匆忙跑出了剧场,去了外面的洗手间洗脸。
这种适用于人体彩绘的颜料还算好洗,用卸妆油抹了一两遍就没了颜色,谈意惟埋头撩水搓洗,突然感觉有人靠近,停在了自己身后左侧。
强烈的警惕之下,他微微抬起头,透过汇集在脸上又进入眼睛的水珠,看到阮钺高大的身形印在洗手池前的镜子上。
他松了口气,抹了一把眼睛。
“你来了。”
“嗯。”阮钺从包里掏出面巾纸,把人转过来,细细地擦了一遍,当柔软的纸擦过发红的眼尾,略微有半秒钟的停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去擦拭打湿眼睫的水珠。
接着,他拿过谈意惟的斜挎包,把眼镜从里面翻出来,好好地帮人架在了鼻梁上。
谈意惟自下而上地看他,脸和胳膊洗干净了,脖子连接着胸口的皮肤上还有一点绿色,点点的颜料混着水珠晶莹地发亮,领口衣料被打湿了大片,漂亮的混色毛纤维也七零八落,阮钺把自己的双肩包卸下来,让他抱在身前作遮挡。
在走出洗手间之前,阮钺又一次地检查谈意惟脸上的口罩、压得低低的帽子,确保没人再能透过有可能存在的缝隙窥见他的美貌。
“下次不要再这样。”阮钺说。
不要再这样?这样是哪样?不要再不敢拒绝,抛头露面地站上舞台?还是不要在身上涂满油彩,搞成不人不鬼样子,甚至招来莫名其妙的烂桃花的麻烦?谈意惟低下眼睛想。
“不要再勉强自己。”阮钺却这样补充道。
谈意惟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全世界大概只有阮钺一个人会关心谈意惟自己的感受,在严严实实的武装之下,他抿了抿嘴唇,忽然就想起当年,自己在陈家归说出“老师喜欢你”之后的回答。
他说:“老师,求求你,能不能放开我?”
明明是受害者,却用了恳求的语气,试图制止对方可能做出的暴行。好在那天长相英气的女生提前到了教室,在外面把门拍得山响,陈家归思索再三,还是放开了他。
再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陈家归突然因伤请假好几周,没多久就辞掉教职,不知所踪了。
是正经社团吗?
国庆之后,谈意惟的艺术概论课因为翘课太多,被第三次抓到他缺勤的老师当场宣布平时成绩为零。
恐怖的是,平时成绩占最终分数的35,没有平时成绩,意味着期末考试和结课作业必须拿到93以上的分数,才能顺利拿到学分,不用明年重修。
谈意惟从班长的聊天小窗得知这件事,觉得有点慌,阮钺晚上回来听说了,很严肃地批评了他几句,就说要开始监督他好好上课。
93的分数,就算好好上课也未必来得及补救啊,他痛苦地皱起脸。
艺术概论的任课老师是个小老头,讲课很无聊,为人又死板,把艺术理论讲得像高中政治课一样生硬。这门课是在周二上午,9点到12点三个课时,自开学到现在,谈意惟拢共也就去过一次,当时也只听了个“艺术的本质”,就沉沉地睡着了。
倒也不是故意要在课堂上睡觉,实在是知识它不进脑子,一点不具象的理论和概念,他越想认真听,就越要犯困,教室冷气开得很足,一觉醒来还差点感冒了。
他早早地就认识到,自己不是搞理论的料,并不想在不擅长的事物上花费太多精力。
但阮钺并不这么想。
周二早上7点,阮钺起床准备上早八,顺便去谈意惟的卧室把人提溜出来,擦了脸吸了药刷了牙,放在餐桌边醒困,自己去厨房煎鸡蛋,拍黄瓜,用牛奶冲了即食燕麦片,一件件端上桌,催谈意惟快点吃完一起去学校。
谈意惟还困着,却也知道要给做饭的人提供点情绪价值,他半闭着眼睛摸到筷子,夹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头一点一点,说:
“好吃……谢谢阮钺。”
阮钺低着头喝粥,没说什么,他其实心里还一直介意着房租的事儿,因为相当于是白住了谈意惟的房子,他觉得自己多承担点照顾人的工作也是应该的。
现在,刚刚开学一个月,他还需要时间适应目前的学习模式和节奏,没能分出心来考虑兼职的事。
高考后报志愿时,他选的是医学院5+3的培养模式,5年本科之后可以直接读研,但在绩点方面,他对自己的要求仍然非常严苛。
七点半,他把碗筷匆匆刷好,给谈意惟戴上帽子和口罩,带着人一起出门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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