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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李相接过话头,“这不说是狗日的嘛,那狗年年都抬腿,一到开春就撒欢,每年都生一窝小狗崽。”
众人哄声大笑。
“去恁娘的,”周铁生呸了他一口,拿筷子敲着桌,“我跟你们说,根本没有的事,你们莫听那狗起子胡话,看来要找张相给你们开副哑药,把你们屁眼都封起来。”
“你看看,急咧!”
桌上笑声更浓。
“听说你屋里那个快生了?”周铁生转头问张相。
对方一脸无奈,“是要生了,天天在屋里摆谱,跟俺娘打擂台。两个女人撕吧撕吧,屋顶都要被吵翻了,好在我大儿争气,现在会抓药咧,什么简单的头痛脑热都能看,也能帮我分担点,以后一定也和我一样,是个盖世神医。”
“哦呦”
众人瞎跟着起哄,周铁生嗦着碗里的面条,看了眼日头,这顿饭还不能吃久了,他得抓紧去学堂把正事给办了。
告别一众弟兄,男人拉着骡,来到辞水县新设的学堂前。谁知学堂大门紧闭,还贴上了封条,门口一个老爷子拿着长柄扫帚在扫灰,周铁生看了眼,连招牌都没了,像是已经不开了。
“快走吧,学堂已经被拆了。”老爷子好心相劝。
“好好的学堂咋拆了呢?!”周铁生又往里探了探,有点子心疼先前送出去的那二十个土鸡蛋。
“现在县里的娃都不上学堂了,学堂自然没用了。”
周铁生更疑惑了,“那娃不上学,还能干嘛?”
“只是不上学堂嘛,”老爷子笑眯眯地说,“县里来了个大人物,办了新学。旧时的学堂一应废除,学人家西安城,搞了个学校。现在娃读书的地方不叫学堂,叫学校。地方更大,更气派,先生也更多,你要是为娃上学的事来,得去城南,新开的学校就在那儿呢。”
周铁生似懂非懂地牵着骡往城南赶,嘴里砸吧着中午的蒜味和老人家说的那个什么“学校”。这又是嘛名堂东西?他只知学堂,不知学校,而这样的新洋词儿,这两年来他听得越来越多。
“我们诚邀各位父老乡亲、先生小姐将孩子送到我们的公塾学园中来。我们这里配备了最优质的教员,统一具有海外留学背景。另外我们将在本县开创男女同堂的先例,不再另外私设女部,或女校。你们的女儿孙女和男娃一样,将在一个屋子里读书习字,男娃读什么,女娃读什么,并且我们将额外注重他们其他方面的教育,如果你娃不擅咬文嚼字,那么可以学跑步画画,如果不喜欢跑步画画,也可以学做跳舞唱歌总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未来都是国家栋梁,给辞水、给家乡做伟大贡献!”
底下一片敲锣打鼓,欢呼雀跃。
周铁生拉着骡儿,呆滞地穿过躁动的人群。他抻长脖子往所谓的“学校”前头看,见一群子穿着洋装的男人站在门口,中间的那个举着个喇叭,模样甚是卖力。
“以后男娃跟女娃搅在一起读,那还像个啥子话?那不全乱了套了?”
周铁生随便拉了个妇女,同她表达心中困惑。
“你问我有啥用,要问就去问人家校董。”
“校董又是个啥?”
周铁生感觉自己像是快被时代抛弃了。
“校董就是学校管事的,你知道学校是个啥吧?”
“知道知道,这我知道”
男人连连点着头,在心里回:不过也是刚知道,不然又得挨人笑。
他蹲在大门边,一直等到群众相继散去,门口那群校董也都一个个提腿进门,周铁生忙拍了怕屁股,跟上前去,拉住了刚刚举喇叭的那位。
“怎么,这位先生有事?”
周铁生赔笑道:“有哇有哇!我是为了送娃上学的事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人引周铁生往里走,“如果你有这个意向的话,可以先去屋里等等我。我让我们校长安排人和你对接。”
“莫问题,莫问题莫问题。”
周铁生喜出望外,在一个年轻人的引路下,进了间会议室。他虽听不懂“校长”这个词儿,可却猜出来,应该跟什么首长排长一样,都是个“长”。
既都是长,那就得尊称一声长官。周铁生看着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凳儿也不敢坐,茶也不敢喝,生怕自己弄脏了这么干净的地界。
少顷,那位校长腋下夹着本书卷,推门而进。
周铁生缩头一瞧,总感觉这人像是在哪见过。他正想着,忽听那位校长大人道:“铁生!?怎么会是你!”
周铁生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上前扶住他的肩说,“是我呀,雪樵,钟雪樵。你不记得我了吗?!”
“三太太?!”
周铁生比她见到自己还要吃惊百倍,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模样”的女人,诧异道:“你咋把头发剪得跟男人似的咧?还有你这穿的,还是那个西装。这不也都是男人的款式?三太你胆子忒大了,敢穿男人的衣裳,我都差点认不出你咧!”
“快别叫我三太,邱府都倒了多少年了。”钟雪樵拉他坐下,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现在到处都在闹改革,旧社会的一夫多妻制早就废除了,我们提倡一夫一妻,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我早脱离了邱府的太太身份,你叫我雪樵就好了。”
“那怎么行?”周铁生看着她这身新鲜又有些跳跃的装束,又喜又怕道:“您现在是校长,该叫您钟校长。俺家那个知道了肯定要高兴疯了,她昨晚上还提到你呢。我们就说你是干大事的人,跟咱们这些只会种地养娃的草民就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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