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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邬夫人一身妙手回春之术,曾令先帝起死回生,邬家也因此功劳得以封侯,从此跻身名门之列,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邬夫人虽已仙逝,但她的独子邬寒钰习得了她的本事,这些年在京都遍开医馆,治好了不少疑难困症,邬家名声,更胜从前。
只是除夕过后,邬寒钰便回了滁州为其外祖母诊病,在滁州住了两月有余。瞧着京都开春天暖,这才启程回京。
墨楹闻言,顿时亮了眼睛:“殿下,奴婢这就出宫去请邬公子!”
薛筠意睁开眼:“邬公子刚回京都,一路舟车劳顿,许是要歇一歇。过两日再请他入宫也不迟。”
她已经残废了这么些日子,医不医得好,也不急于这一时。
墨楹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奴婢听您的。”
针灸过后,孟绛便收拾了药箱起身告退。墨楹将薛筠意的腿擦洗干净,又唤了两个做事仔细的宫婢,小心地将薛筠意抬到床榻上,扶着她躺下,为她轻轻按摩起来。
在轮椅上坐得久了,身上的骨头和筋肉,好似也随着那双腿一同死去了。只有勤加揉按,才能勉强让薛筠意的身子稍微舒服一些。
她倚靠在床头,随意翻看着一本厚重的前朝史书,整整一千六百三十七页,她数得清楚,也记得清楚。
困于笼中之人,双眼所见,不过方寸天地,和这几纸寥寥旧字。
或许,她这辈子都只能困在这里了罢。
薛筠意并不相信薛清芷当真会好心地给她解药,答应为她作画,不过是缓兵之计,她只是想看看,薛清芷究竟还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已经失了母亲,失了双腿。
早就一无所有了。
史书枯燥乏味,薛筠意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不知不觉便靠着软枕睡着了。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人捧着一碟子紫葡萄送到她眼前,那葡萄晃呀,晃呀,晃得跌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出去好远。
她想起身去捡,却一步都挪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滚越远,滚进白茫茫的雪地里,再也瞧不见。
*
翌日。
薛筠意用过早膳,便带上昨日未画完的画,由墨楹推着去了凝华宫。
两个有些脸生的宫女守在寝殿门口,见薛筠意过来,连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长公主。二公主正在里头见客,还请您先在外头等一等。”
薛筠意淡声道:“本宫身为长公主,过来探望自己的妹妹,还要在外头等着?”
小宫女慌忙解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二公主今日确实有客人……”
“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对长公主要尊敬些!”
僵持的功夫,青黛从殿内走出来,装模作样地将两个宫女训斥了一番:“长公主和二公主姐妹情深,长公主来这儿便如回家一般,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拦长公主——若叫二公主知道,定然要狠狠地罚你们一顿板子!”
说罢,青黛便含笑转向了薛筠意,躬身道:“真是不巧,今儿邬家大公子入宫探望二公主,这会儿正和二公主说话呢。殿下若不嫌吵闹,便先进去歇一歇,奴婢这就叫人去上些茶点来。”
薛筠意眸中闪过一丝惊诧,没想到她打算见的人,竟会在薛清芷宫中。
轮椅推入殿中,薛筠意远远就看见了邬寒钰的身影。他穿一袭蜀绣青袍,腰系织锦,侧坠香囊白玉,端的是君子翩翩,风流倜傥。
“这些都是我从滁州带回来的,不知公主瞧不瞧得上,还望公主赏脸,留下讨个趣儿。”
邬寒钰将手里捧着的木匣递给一旁的宫女,话里尽是谄媚之意。
薛筠意皱起眉。
眼前的邬寒钰,似乎和她想象中那位誉满杏林、悬壶济世的邬家大公子不大一样。
那宫女得了薛清芷的授意,便上前来,拿走了邬寒钰手中的木匣。
“邬公子,有心了。”薛清芷显然对他奉上的东西没有太多兴趣,只潦草看了一眼,便吩咐宫女收起来。
邬寒钰还站着没有走。
薛清芷的声音便有了几分不悦:“邬公子还有何事?”
邬寒钰搓着手,讪讪道:“我今日入宫,也是奉了家父的意思,听闻前些日子家父把邬琅送到了公主身边给公主解闷,不知他伺候得公主可还舒心?”
薛筠意眉头皱得更深了。
恰这时,轮椅行至内殿门口,倏然一顿,小太监们匆忙上前,将木板垫在高高凸起的门槛上。
离得近了,薛筠意才看见那面绣着盎然春意的屏风旁,少年垂眸跪着,墨发凌乱垂落在肩头,瞧着竟比昨日还要消瘦许多。
邬寒钰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邬琅若犯了错,您只管罚他就是,他和他娘一样,生来就是伺候人的贱骨头,不打不听话的。”
说罢,他踢了踢邬琅摇摇欲坠的身子,仿佛为了讨薛清芷欢心似的,逼着邬琅承认:“你自个儿说,是不是?”
指尖掐进手心,薛筠意只觉心里难受得发紧,她眼瞧着那苍白的少年低着头,麻木而顺从地重复着——
“是。”
“贱奴生来下贱。”
“公主想如何对待贱奴……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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