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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娘子?怎么是你?”颜如舜奇道,“天已亮了,你这会儿可以上街的,不去找客栈吗?”
“我……”谢缘觉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到底是有些不安,垂下眼眸道,“我刚刚在路上看见有人躺在地上,应是受了重伤。但我一个人的力气搬不动他,因此只有请你帮忙,再借贵宅一用,我才能给他治伤。”
“你不是会武吗?”
“是。但我有病在身,不能使力。”
“凌娘子呢?”
“我和她走的是不同的路,她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她这话如果不假,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耽搁不得,是以颜如舜虽觉有几分不对劲,但也无暇多做思考,只得即刻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带路。”
而途中,颜如舜又向她问起,她与凌岁寒是在何时何处分的手,之后又是在何时何处发现那名伤者。
谢缘觉很少说谎骗人。
先前凌岁寒问她是否认识长生谷的九如法师,她只需要摇摇头,说一句“略有耳闻,但从不认识”,倒也不算太难。但此时要她主动编造一个谎言,并且接着回答解释颜如舜的多个问题,她底气未免有些不足。颜如舜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终于霍地停下脚步。
“依谢娘子所言,那伤者应是被他人所伤,现在还不知行凶者是谁,万一有人不辨是非,又将这件事栽赃到你身上,你的麻烦不就更多了吗?我劝谢娘子还是找到街上巡逻的金羽卫,请他们带那伤者前往医馆吧。”
说完她不再与谢缘觉同行,当下转身,足尖在地面微微一点,黛青色的衣袖在春风里扬起,背影逐渐变小,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便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同一时刻,凌岁寒已进入破宅里的那间破屋,四下里望了一望,鬼影子也不见一个,正心忖是否是自己太过多疑,遽然间墙边那张床榻引起她的注意,她略一思索,旋即走了过去,而后只听“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凌岁寒下意识回过头,颜如舜在顷刻间掠到了她身边,挡在了那张床榻前,眉目带笑:“我刚刚还以为我屋里来了小偷,真没想到原来是凌娘子你。你回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凌岁寒半点也不慌张,泰然自若道:“我本已打算走了,但路上忽想起我还没谢过你的借宿之恩,所以来找你告个别,哪知你却不在这儿。”
“这宅子如此破旧,我除了让你们在此住上一晚,也没再做别的事,哪里说得上什么恩不恩的?江湖广阔,缘来缘散,一次偶然相逢你也不必记在心上,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慢走不送。”
凌岁寒点点头,仿佛很赞同她的后一句话,偏偏脚步仍然不动,低首看向地面道:“刚才我身上有东西好像落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
“一个玉坠,大概是不小心滚到了床下,介意让我找找吗?”
颜如舜想了一想,蹲下身,俯首往床底一瞧,不可避免迎上彭烈的目光,那张极其平凡普通的面孔也就在这一刻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彭烈眼前。刹那间,彭烈睁大瞳孔,张大嘴巴,若非因为他穴道被封,口不能言,看他模样似乎是要忍不住惊呼出声。
片刻后,颜如舜又站起身来,摇摇头道:“我没看见什么玉坠。那是很贵重的东西吗?不知哪家商铺有卖,既然是在我这儿丢失,我也应负责任,明日我再买来相同的玉坠赔给凌娘子如何?”
她如此言语举动,摆明了这张床下面藏着古怪。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凌岁寒本不想再继续与她进行言语上的试探,而是直截了当越过她,将床底藏着的人给拖出来,又想若真要如此做,她们双方恐怕十有八九得要打上一架。
对方武功深浅如何,目前暂且不知,然而是低手的可能不大,要赢过她,或许须得阿鼻刀出鞘。
凌岁寒的的确确已经握上了自己腰间长刀的刀柄,旋即心下一凛,意识到自己此刻对重明已很是愤怒。
前日她面对彭烈之时,便完全不曾如此愤怒。
毕竟这世上的恶人多得是,只要没当着她的面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彭烈是想做却没能做成——她的情绪还没那么容易被他们影响。但是颜如舜不同,昨日她初到长安,在客栈听人说起金凤凰的故事,对这位传说中只劫恶人的侠盗颇为欣赏,哪知传言不实,所谓的侠盗竟也和彭烈这等恶贼同流合污,她心下自然不免失望。
而这种失望转为怒意,她的刀一出手,必定是杀招。
这是到时候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的。
但目前,她还不能完完全全肯定对方与颜如舜绝对就是同一人,纵使真是同一人,她没搞清楚对方究竟为何要救走彭烈,真相不算完全明了,她并不想真的杀了对方。
沉默良久良久,凌岁寒的左手终于松开刀柄,眉上已覆了一层寒霜,冷冷问道:“谢缘觉呢?”
察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杀气,颜如舜的笑容依然明朗:“她应该也已经回来了吧?方才我听见了院子里似乎有脚步声。”
凌岁寒转身走到门口,果然望见前方院里伫立着的彩裳女郎。
接下来应该如何做,倒是可以与谢缘觉再商量商量。凌岁寒迟疑微时,回首向颜如舜望上一眼,终究还是走出屋子。
颜如舜懒洋洋倚着门框,看着凌岁寒逐渐走到谢缘觉身边,两人并肩伫立原地,窃窃私语,似乎是打算在这里守下去,她不禁感觉此事有些棘手。对于她而言,要带着彭烈离开此处不难,无论凌谢二人的武功是高是低,都绝对挡不住她的脚步,只是一旦让她们发现了彭烈的确是被她所劫,她的身份暴露,到时通缉画像贴满长安,只怕她不能再在长安城内自由行动。
而数月前,她之所以从江北小城千里迢迢奔来这大崇都城,便是因为听说了袁成豪可能藏身于此的消息。
如今人未找到,她怎能轻易离开这座城池?
颜如舜蹙着眉头沉思有顷,一阵带着微微寒意的春风悠悠吹来,灌满了她的衣袖,霎时间她双眸一亮,豁然开朗:自己不是已决定将彭烈送回铁鹰卫,那为什么还要担忧彭烈被她们发现?即使她们亲眼看见彭烈出现在这间屋子里,难道就不能是他自己跑来这座废宅躲藏?
有了这个主意,颜如舜即刻关上房门,右手刚刚摸上藏在外袍里的面具,忽又想起适才彭烈已经看过了自己的脸,这玩意戴不戴便无所谓。她径直走到床榻边,将彭烈从床底拖出来,解开他身上的束缚与部分穴道,一边将绳索收起,一边询问:“想活命吗?”
彭烈呆呆地看着她的面孔,不答反问:“你……你是……袁……”
一句话尚未说完,彭烈只觉胸口猛地一阵剧痛,却原来是颜如舜在顷刻间一脚踢中他的胸口,将他踢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颜如舜已迅速捂住他的嘴巴,目光仿佛化为利刃,冷冷盯住了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字字淬着怨毒的火焰:“我——不——姓——袁!”
彭烈胸口疼得要命,身体里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翻腾,不由得愤然腹诽:这是拿我当傻子骗吗?你这张脸和老袁至少有六七分相似,不是当年袁家那小丫头还能是谁?但他现在一来无法说话,二来看着颜如舜眼中的杀意也不敢说话,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只能小心翼翼地点头。
颜如舜又注视了他一阵,忽听屋外有微微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猜测是方才屋里的动静引起了凌谢二人的注意,当下松开彭烈的嘴巴,右手双指又在他身前一拂,解开他所有被封的穴道,低声道:“想活命,现在和我动手打一架,只要你赢得过我,你就能离开这里。”
彭烈莫名其妙:“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如舜不再言语,右手掌心蓦地出现一柄短刀,向彭烈攻去。
第34章人心莫测各猜疑,欲复还原反生波(六)
她手中的刀比匕首略长一些。
但与普通钢刀相比,则要短上太多。
这让她只能与敌人近身作战,不过她轻功高,身法极其灵巧飘逸,近战本就是她所长。岂料这会儿,她却并未如何施展她的轻功身法,只见刀光在她手中翻飞舞动,她已是游刃有余,仿佛玩耍一般,逼得彭烈节节后退。
倒不是*她武功高出彭烈多少。彭烈毕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这么多年为非作歹,依然逍遥法外,自然有他的本事,倘若是在正常情况之下两人单打独斗,她想要胜过他绝非那么容易。偏偏彭烈之前中了凌岁寒的阿鼻刀,伤势还未痊愈,又从昨天饿到今天,腹中空空,整个人疲惫不堪,现下怎可能是颜如舜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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