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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欺骗他,一直都是。
侍女送上咖啡,他没有加糖,啜饮一口,苦涩蔓延到心底。
他似乎一直识人不清,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对他的家族怀有强烈的恨意,同窗三年的挚友原来是敌国先锋。
可如今感叹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命运的车轮推着每个人向前走,各有各的使命。
他随手拿过茶几上的报纸,展开来却见到了熟人的名字。
先是董毓菁用笔名刊载的系列文章,记录了华国青年们对侵略者暴行的愤恨和投身前线的决心,字里行间流露出爱国青年在当局消极政策下报国无门的心路历程。
其次是韩文君,仍旧以主编身份执笔,对近来工人请愿惨遭枪杀的事件进行披露,并配发时评,旗帜鲜明地表达“惟自卫乃能自救,惟热血乃能洗耻”。
这一刻,方绍伦下定决心,要帮柳宁和她身后的组织拿到那张据点分布图,他深刻的意识到,面对觊觎和掠夺,不应该逃避和麻木,而是要给予反抗和痛击!
缺口在三岛春明这里,可是……他养伤以来,没有再见过三岛春明。这是他一贯的伎俩,从不解决问题,而是假装问题不存在。
可是这一次的嫌隙非比寻常,方绍伦激愤之下,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你就算跪下来给我舔我也觉得恶心!”
大少爷抚额叹了口气,三岛春明的书房与他现居的卧室并列,但有专门的侍女清扫,大概也有看守的意思。
他要摸进书房寻找图纸,就非跟他的关系有所转圜不可。
方绍伦兀自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习惯性地将咖啡杯里的小银勺咬在嘴里。
他不清楚他喝的汤药里含有一定安眠的成分,自然也就无从知晓那些深夜的造访。不知道有一只手曾无数次穿梭过他的黑发,轻抚他的面庞,按捺住叫嚣的渴望。
门厅传来动静。方绍伦抬起头,跟一道平静无波的目光相触。
三岛春明狭长的双眸睨着他,身后的和夫替他宽去配着肩章和袖章的外套,他解下配枪,长筒的皮靴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一步步向方绍伦走过来。
方绍伦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想躲,转头往楼上走。
一只手从身后拖住他,“你好些了吗?”另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银勺,丢回茶几上。
三岛春明伸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身,俯身在他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瘦了这么多……”
夕阳的光圈里映照出一前一后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方绍伦的脸上写满了抗拒,对身后突如其来的亲密显然难以适应。他怔愣在原地。
而伏在他肩头的三岛春明微眯着双眼,表情惬意而放松,像是与久别的恋人重逢。
大少爷轻咳一声转头,扒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的穿着,目光停留在衬衫上绣着的雄鹰图案上,抿唇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他是明知故问,看这个骗子要怎么回答。
但三岛春明显然技高一筹,他扯了扯衣领,“不好看吗?”
他迎着方绍伦的目光,勾起了唇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年底我或许能升为少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得意,“东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
方绍伦一怔,什么顺利?战事顺利吗?“请恕我说不出恭喜的言语。”他扭身上楼。
三岛春明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轻声道,“下来吃饭好吗?我给你做鸡肉汆锅。”他偶尔会亲手做菜。
方绍伦没有应答,也没有下去吃饭,他调亮案几上的灯芯,翻看着来自三岛春明书房的一本画册——《宋元名画集》,其中汇集了传入东瀛的宋元名画,包括牧溪、夏珪、马远等名家的传世之作。
天黑之后,移门被叩响。三岛春明换了一袭家常袍服,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个关西石锅。
他将石锅置于案几上,揭开盖,鸡肉和菌菇混和着酱油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方绍伦这阵子都没有吃过饭,闻到香味,面庞还板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三岛春明盘腿坐在方桌边,执筷夹起一片菌菇递到方绍伦唇边,“啊——”示意他张嘴。
把他当三岁小孩么?方绍伦窘得想找条地缝,但想起肩负的任务,他还是顺从地张嘴,眼光仍旧投注在那些彩印的画上。
三岛春明果然留意到他手中的书籍,“这么喜欢看?”
“无聊罢了。”方绍伦把画册抛到一旁,“看完能去你书房拿吗?”
“当然。”他夹起一片鸡肉喂到他嘴里。方绍伦吃了小半锅,摇头示意饱了。
三岛春明拉铃,侍女捧来铜盆,他拧了热毛巾亲自给他擦手擦脸,又服侍他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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